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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未央(2/2)

“太子殿下身体根基弱,但这次引蛊及时……”辛恕的声音很轻。

沈庭央迷迷茫茫爬起来,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内力耗干的后果就是身体沉重,从武者变成普通人。好在休整之后很快就能恢复,沈庭央也就不放在心上。

他哑着声音问:“太子怎么了?”

几人同时望向这边,花重走过来扶他,薄胤递来温水。

花重等他喝了水,才解释道:“太子还是受那蛊的影响了,或许要卧床休养一阵,眼下是昏迷状态。”

“能治好?”沈庭央拉住辛恕的衣袖,“太子不能出事!”

辛恕:“现在还不好说。”

连精通毒蛊药理的辛恕都这么说,沈庭央的心猛然一沉。

花重:“这不是气馁的时候,不论如何,我们得尽最大努力。”

他的温度自手心传来,除去艳蛊前那一吻并未完全忘记,肌肤之亲的朦胧触觉依旧留在身体上。

沈庭央望着他,有许多话涌至唇边,却都说不出口,只能吞咽下去,暂且封存心口。

辛恕解释道:“侯爷带世子来东宫,也是想让世子醒来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太子。”

沈庭央拖着沉重的手脚来到太子寝殿,光熹帝正在榻边沉默着,见他,方才招招手:“小十七,朕听说,你为他引蛊了?”

沈庭央要下跪行礼:“是。可、可我恢复了,太子哥哥却又病倒了。”

“免礼。”光熹帝扶住他,二人坐在太子床边,许久不言语。

萧斯澈俊雅的睡容宁静极了,沈庭央先前刚来东宫,睡眠极度不佳,时常要守着太子很久,才愿意回去安心入睡。

“朕这些年,亏欠他。”

殿内半昏半明,宫人都退下,燕慕伊一直守在殿外。光熹帝刚毅英朗的面容刻上皱纹,目光沉凝安静。

沈庭央看看太子,又看看光熹帝。

“沈逐泓很疼你,朕听说过。”光熹帝说,“相比起来,太子从小到大……”

他的话却戛然而止,良久沉默后,归于一声叹息。

沈庭央想起刚见太子不久,问太子是不是常常要做那些很艰难的选择。太子回他,总是如此。

皇帝没说完的话,沈庭央也就明白了大半。

这么多年,桓家虎视眈眈,桓家之外的许多人也在虎视眈眈,东宫这位子不是用别人的血泪换来,而是萧斯澈亲口咽下的艰难苦险铸造而成。

桓家今日势大,不能说是光熹帝一手造成,却也与他的宽纵、扶植和默许,不无关系。

桓世亨胆敢勾结帕赫丹昂,将四万崇宁军葬送在北疆狮子坑,把阵亡将领的肩甲收藏在府邸里,光熹帝不可谓没有责任。

太子此刻苍白的睡容,终于触动这个帷幄千里、制衡八方的帝王,令他开始重新审视桓家。

如果这个刺激还不够重,那么稍后他回到奉天殿,临窗独坐的时候,大太监魏喜还会在他耳边添几句话,教他知道太子所中的艳蛊,很可能与太后有关系。

那一刻,光熹帝必将对桓家耐心耗尽。

沈庭央陪皇帝坐了很久,听他开头一声叹息,结尾又一声叹息。

沈庭央把太子略凉的手放进被子里,送走皇帝,独自趴在太子手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也不介意昏迷中的人丁点儿听不到。

“我会守着你,守你的江山。”

“要好起来,等我回来。”

沈庭央估摸着时间,草草披上一件略宽大的外袍,这衣裳本是裁缝一时大意,将尺寸放宽了些许,该拿去修裁的。沈庭央穿上它,立时显得衣下略空荡荡,身形憔悴瘦削一圈,他对这效果很满意,直接出门,不紧不慢往奉天殿去见皇帝。

光熹帝刚回去,果真就在御书房对着窗外缭乱树影枯坐了许久。

大太监魏喜就依照花重私底下吩咐过的,进去添茶时,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很快就会好的。您可不能太过劳神,别把自己身子拖垮了。”

光熹帝略带倦意地道:“魏喜,太子他从小懂事,朕也就没怎么管过他。即便是一国之君,对待儿女,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啊。”

魏喜对皇帝的家事不敢评价,道:“陛下多虑了。这几日,太后总派人给太子殿下送东西,光是老奴碰巧遇见的就有两回。兴许陛下忙起来顾不上的,太后早已顾周全了。”

光熹帝心不在焉点了一下头,旋即又眉心紧皱,那点倦意困意也唰然消失:“太后?送东西?”

魏喜作出愕然的表情,像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小心翼翼解释道:“正是。太后给太子那边送了药和补品,回京路上又让人送过参酒汤。约莫是那天太子受困山谷,太后怕他着寒受惊吧。”

“荒唐 。”光熹帝面色阴沉。

太后并非光熹帝生母,孙辈皇嗣之中,她从来只对裕王真心关怀,至于其他皇孙或孙女,仅仅做到面子上合乎本分,决无一分多余温情。

对太子这些关切举动,与其说是亲情,不如说是别有目的。

什么目的?

那艳蛊说不定就是太后所为。

若蛊毒害死太子,正好扶植裕王上位。若太子不死,趁那蛊发作时,让太子与桓家女儿染上些不干不净的关系,顺水推舟嫁进东宫,成为第三代登位的桓氏皇后。

不论怎么算,桓家都不亏。

皇帝几乎一口血气涌至肺腑,好一个桓家,好一个三代王族外戚!

竟要逼得太子生死无路么?

对萧斯澈的愧疚、对太后诸多年来强势野心的厌恶、对桓家蔑视帝王的怒意统统爆发,光熹帝眼中现出凌厉杀意。

“陛下,崇宁王世子求见。”

光熹帝一时竟压不住情绪,威严之势沉沉压下来:“宣!”

殿门开启,沈庭央一袭白袍的清瘦身影缓缓走近。恍然间与回朝那天,太子牵着他走进来的模样重叠。

不同的是,今日萧斯澈沉眠于病榻,独留这小少年一人向他走来。

光熹帝不由得稍放缓了语气:“小十七,什么事?”

沈庭央将白袍襟摆一撩,端端下跪,恭恭敬敬叩首:“陛下,臣不自量力,但请一事。”

“何事?”光熹帝凝视他。

沈庭央跪得笔直,垂眸盯着膝前一丈远的地面:“父王殉国后,臣飘荡在外,独自南下的途中,见曲西、呈山沿路灾民流离失所,而各地牢闭城门,拒不放粮。回朝后禀报,陛下也已派人传令,命其赈济灾民。

“陛下恩慈,让数万难民免于饥寒而亡。如今正逢江北汛期,臣请命沿路北上,细查仓廪、粮储状况,以避免四野饿殍之惨状再现。

“臣自知身渺言微,惟愿以一己之力,惩恶除弊、清正视听,使陛下圣恩能达四方疆土,不受奸人佞臣贪吞。”

沈庭央话音一落,御书房内格外安静,唯铜炉升起袅袅淡烟,无声四散。

少年清越的嗓音尚有些稚气未脱的纯真,却字字平静铿锵,掷地有声。

他所指的那片地带,主事官员几乎都是桓家门生。他要做的事,是拔除桓氏根植于地方的势力,清剿其根基。

光熹帝面色沉肃:“小十七,你可知自己口中奸佞指谁?这么做,又是为谁?”

沈庭央深深伏地再一叩首,直起身轻轻一笑,抬眼直视帝王锐利的眸:“奸佞便是桓氏一门罪臣。臣无才无德,无志气无野心。这么做,也只为了一人——便是东宫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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