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他是谁，想起了他的一切。他坐在床边，明明是春日，他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他想起了他是个职员，他渴望升职。他想起了他请假回老家，准备和一位姑娘结婚。他想起了他叫林叶，那个阳光干净的男人叫余凯，想起了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他想起了自己是同性恋，想起了他们甜蜜的认识原来都是一场梦。

他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咆哮，最后却是难听的低吼。他喜欢男人，他初中时心里就很清楚。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很笨拙，没有朋友。他总是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上体育课，他将他的秘密写入日记本。对他来说，那本沉默的本子是最忠诚的朋友。有朋友可以倾诉，他觉得生活便没有什么烦恼。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匆忙整理时会将他的本子混入书包，没想到他的本子会被别人好奇地翻看，没想到他一刹那间会成为同学们暗中的谈资。

他记得那最后的高中时光，虽然没有人嘲笑、欺负他，但有一种无形的笼子将他困住，他不能走入人群。这是真正的孤独。所有的同学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他们用沉默告诉他：你是异类。

他最后选了一所偏僻的院校，他希望从头开始。他给自己打造了另一套身份，他告诉自己要装作喜欢女人。他有时从校园里的树林里穿过，看着眼前浓重的黑暗，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不知道这辈子无法追求爱人又会如何。

后来他遇见余凯，看见他明朗干净的笑容时，他彻底迷失。这是上帝的玩笑吗？有一个人，仿佛是你注定的爱人。这是上帝的玩笑吗？他们会频繁地相见，目光会炽热地交织。他们相知，却不相识。他们虽然靠近，却总在逃避。

林叶明白，他负不起这个责任。他有野心，他有抱负，他希望有一个不错的职业，他不能给别人留下攻击之处。他的父母很传统，他的亲戚爱嚼舌头。他没有资本，也没有勇气，他既不想去玩弄他人的感情，又不想过只有炮友的生活。高中的那段时光像梦魇一样缠住了他。他怕极了。他是个畸形的怪物。

可他依然被心底的爱恋所蛊惑。他知道余凯喜欢去那家咖啡馆，于是他每天都掐好时间来店里坐一会儿，每次用余光看见对方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时，他心里总是难言的欣喜。不用说话，不用靠近，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那么余凯呢?他为什么从未走向林叶呢？林叶不明白，但他心里却对此非常庆幸。

可是他要结婚了。林叶的头在墙上乱撞。他是个懦夫，他有自己的私心。为什么他不配去爱呢？是什么呢？

林叶想撕烂自己，他想忘记自己是谁，想忘记一切。他希望他能够像梦里一样轻快地漫步、能够无所顾忌地与余凯牵手和亲吻，于是那场甜美的梦降临了。可是现在，他醒了。

林叶喘着气，他想起曾经有好心的同学劝他这些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应该去爱！不然你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可林叶只是勉强地微笑了。

他望着漆黑的天空，现在是凌晨4点。通向老家的火车6点发车。他站起身，将衣服一件件放进行李箱。他想着咖啡馆里他的座位，想着他曾经憧憬的一切。他打开房门，走入了浓厚的黑暗里。

他忘记了他是谁，忘记了他的一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