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贺玦跌入黑暗,楚慕才放松紧绷的肩膀,毫无形象可言地长长松了口气。他刚才那架势也只是充充门面,在贺玦伸手抓来之时忍住没后退。若是那一下真的抓住了,内力告罄的楚慕也只得舍命陪贺玦,随他一块儿去地窖凉快凉快了。
“得亏吴赌鬼输钱被卖到这里,让我知道有个地窖。”楚慕后知后觉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正是因为有吴赌鬼这样在赌坊输钱后频频被卖入青楼充打手的奇葩存在,前来赎人的楚慕才对这个关押人的地窖轻车熟路,也在紧急情况下立即想出了应对方法,将贺玦逼了下去。
想起贺玦坠落前的一瞪,楚慕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赶紧抖抖双臂将寒意甩去,扔出暗器打中机关将中间这块打开的地板合上,转身快步向地窖的入口走去。
彭城夜市极为繁华,光是青楼就有好几家。而望南楼却常年稳坐收入最高的宝座,自然要些自己的门门道道。老鸨无非是要将这里的姑娘训练得更乖巧、更八面玲珑、更多才多艺,其中惩处和杀鸡儆猴自然免不了,因此就有了惩戒房和地窖这样的地方。
偌大的地窖明面上是储存好酒,但一半的空间却是改造成了牢房。一旦进了惩戒房的姑娘还死不悔改,老鸨就将惩戒房的机关一按,就着打开的裂缝将姑娘扔下去,不过以防出人命这掉落的距离也不长,地下还铺了厚厚一层干草,不过这黑暗坠落的恐怖再加上囚禁几天带来的压力,受惩罚的人往往往因此被磨平了棱角,是扁是圆都任由老鸨揉捏了。
楚慕打起火把沿着阶梯下来,借着手中火光,看清了来过数次的地窖。地窖被一排嵌入房顶、地面及墙面的铁栏杆分隔成了两半,楚慕待的外层用来储存了大摞大摞的酒坛子,而铁栅栏的内侧,就是连通了惩戒房专门用来关押人的地方。
楚慕走到铁栅栏前,从手腕粗的铁条的缝隙间寻找,只一眼他便看见那白衣白裤的贺玦。牢房中央便是惩戒房的正下方,在那厚厚一层干草上,贺玦毫无形象地瘫倒其中,他一身狼狈,正睁大了眼怔怔盯着暗无天日的顶层发呆。
看着如此狼狈的贺玦,楚慕仅仅是确认一眼他在里面,下一刻就伸手抓了一坛子酒,掀开上面的封口布,仰面大灌了几口,随后退后几步,哐的一声将酒坛用力砸上了铁栏杆。
坛子应声碎裂,碎片噼里啪啦砸在地上,被砸出的酒液几乎都飞溅到了干草垛边,浓厚的醇香瞬间在地窖中蔓延。
贺玦听到这动静后动了动,明白这人是要将他用烈酒烧死在这里,于是在楚慕扬手就要砸出第二坛时幽幽开了口:“这望南楼的酒可是有些年份的女儿红,用来杀人太浪费了。杀了我,你就不怕十二阁找你报仇?”
“昨夜还有些担心,所以寻思着悄无声息地杀了你。”“但看你这反应,阁主似乎并不在意你这个儿子,以传言来说,他可能还得谢谢我帮他除了你。”
“但我终归是少阁主,就算是为了面子,他也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楚慕,到头来你还是会输,不如放我一马……”
“免了,放了你这样的黄鼠狼,我睡觉都要不踏实。”打断了贺玦的话,楚慕顿了顿,觉得今天闹这么大,今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有踏实觉了,于是怨念颇大地说道,“贺玦,你干嘛来招惹我呢?活着不好吗?”
这话问得贺玦一怔。他慢慢从干草垛里坐了起来,这人狼狈程度和楚慕有得一拼,束起的玉冠已经歪歪扭扭,几缕长发散了开来,白衣黑一块破一块,一条条被楚慕蛰出来的血痕扩散开,竟将衣服上绣的鎏光婉转的暗纹凸显了出来。
他听了楚慕的问话,只停歇了短短几息时间,哑着嗓音说了俩字:“因为……”
因为不想死啊。
正是因为想活着,他才无所不用其极,即使将众多人一脚踹下死局,也要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但这个懦弱的回答他又说不出口,只扭过脸直勾勾地看着楚慕。那眼神再次看得楚慕心惊胆战,他迅速侧过脸,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只不过这丁点大的同情心就先小小一滩灯油一样,被火苗扫到后猝的一下就燃灭了,那点难过在楚慕全身还没转悠一圈,就被铁石心肠给拦在了外边。
楚慕抓过第三坛酒,出声道:“行了,清明时候我会多给你烧点钱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养你,你在下面就好好做个富家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