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义云客栈。
经过一天时间的发酵,昨日清晨望南楼一仗在彭城内彻底炸开了锅,走在路上的寻常人无不探讨着放倒无数人的江湖人究竟是谁,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更是吹得天花乱坠,更有话本一夜之间凭空出现,以此为基础脑补了一场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他爱她的旷世虐恋,惹得看者伤心闻者落泪。在各种版本的谣言与天齐飞下,连昨日被神算子忽悠走的捕快都蜂拥而出,押着那些个扔了书蹲在街上随便抓个姑娘就要谈旷世虐恋的刺儿头回家给爹妈胖揍。
而传言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楚慕刚被人从被子里揪出来,正衣着不整蔫头耸脑地杵在厨房里罚站。
“琉璃膏就那么点,你居然把它用在这个地方?!你看看,只剩指甲盖这么一小块,都不够用的,你是败家子转世吗?!”若不是关诗禾在一旁拉着,关五娘几乎要忍不住满腔火气,化身成一只母夜叉把楚慕胖揍一顿。
瑟缩在墙角的楚慕讪笑一声:“这不是贺玦太厉害,不用镇不住吗……”
“你还有理了?!怎么不事先调查下那兔崽子会龟息功?!你看那琉璃膏起作用了吗!”关五娘气得似乎要背过气去。关五娘虽是个中高手,但奈何贺玦武功高得奇诡,她被一掌打晕后睡了许久,直到今日凌晨才清醒过来。在听完来龙去脉后,关五娘也不顾身上的伤,跳起来就一脚踹开了楚慕房间的门,将床上睡得七仰八叉的人给揪了起来,扔进厨房就算起了总账。
这不是把他那八个属下给搞了我才有赢的机会吗……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楚慕没敢再说,生怕怒急攻心的关五娘再揪着他耳朵旋转,于是赶紧做出一副诚恳悔改的样子,小眼神有一下没一下冲关五娘心尖上戳着。
“娘,您消消火……”关诗禾在旁边拉架,这时赶紧递了杯茶给她娘。看着关五娘露在衣服外的一截截绷带,她眼里盛满的忧虑几乎要溢了出来。
“娘没事,就是被这个不知检点的混小子气的。”察觉到关诗禾的紧张,喝了口茶的关五娘赶紧安抚这个胆子比兔子还小的乖女。等这口肉疼的气终于顺了下去,关五娘才缓和了神色,招招手让楚慕坐,“本来我们这些没啥的人去刺杀贺玦最好,若是日后受到十二阁的报复死了就死了,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但你如今将神算子牵扯进来,自然是要顾虑他的家人。我们六个兄弟换不了贺玦的命,换他一时安分也没什么不好,你对此事不要介怀。”说完她似乎想证明这句话说得不违真心,瞪大了眼很是认真地盯着楚慕看。
“……”
依旧杵在墙角的楚慕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关五娘一开始的暴躁不单单是对琉璃膏的心疼,不如说更多的是对兄弟以命换来的如此结局抱有的愤怒。
“关姨,是我没用。”楚慕过了良久低声道,“我不会让六个叔伯白死的。”
关诗禾在一旁悄悄红了眼。她虽然武功不好,但打下手一事还算干得利落,昨天在接到收拾残局的消息后也自告奋勇跟了上去——不得不说在看见她娘活着时关诗禾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但下一刻对死去叔伯的愧疚便占据了心头。她是亦步亦趋跟着楚慕在城外找了处荒坡将六人葬了,那时她看着跪在坟前磕头的楚慕就忍不住哭了,平生除了担惊受怕外竟出奇地生出豆大点对贺玦的恨意,恨不得贺玦尽早躺在黑漆漆冰冷冷的地下,也感受一下无边的寂寥。
关五娘也不是一个擅于隐藏感情的人。听过楚慕的话她赶紧别开了脸,轻轻吸了吸鼻子后匆匆站了起来,笑骂着上前揉了揉楚慕的脑袋:“你哪来这么多本事,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不是要和吴赌鬼神算子说事吗,赶紧的,别让人家等急了。”
楚慕一愣。他原本还担心关五娘不答应,楚慕不可置信道:“你答应了?”
关五娘嗤笑道:“马脚都露了,你还能藏着掖着不成?还是你信不过自己看人的眼光?再说能拉拢神算子,也值了——”
说完,她越过楚慕拉开了厨房的门。阳光洒进昏暗的厨房内,关五娘冲楚慕随意挥了下手,随后踏着阳光走了出去。
“长这么高了啊。”走了几步远之后,关五娘抬起那只□□了楚慕脑袋的手,低低发出了一声感叹。
十年一晌,岁月变迁。往事不过弹指一挥间。
关五娘抬手将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抬眼看着苍茫天际上悠悠晃荡的流云,心下怅然间慢慢升腾起一股预感:这次再和摄魂人遇上,结局必定只有两种可能……不是他摄魂人死,就是她琉璃殿亡。
十年前,鸿鹄县。
鸿鹄县虽是个小地方,但风景却不输周边的大县城。此地多水,一眼望去画舫楼阁精致靓丽。船夫撑下一竿子划起涟漪,漂浮在水面上的落花便乘着波纹悠悠晃去了另一条水径。乘船的姑娘哼着小曲,柔柔的声音在水面上飘摇,轻拢慢捻抹复挑,杨柳依依间,显现出一派温柔多情的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