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希望我在这里谈一谈弗雷德里希·隆梅尔,是的,我得说,他是一个属于德意志的、真正的天才,不会再有人能像他一样把每一个进球都变得举重若轻,他就是贝利和马拉多纳那样乐于把比赛变得光彩夺目的球员,有他们参与的比赛就算是坐在看台上旁观你也能体会到极为舒适的享受,而当他出现在球场上的时候,需要提心吊胆的永远都是对方的门将和后卫。
我遇到过很多值得写在这本书里的人,但在这些人里面,他永远是我最想要不厌其烦地用长篇大论的单词来描述的那个,这不仅是因为我们相识已久,几乎见证了彼此走向巅峰的全部历程,更重要的是,你再也找不出像他那样能够用脚下的足球在任何位置创造出奇迹的前锋。
我和他是俱乐部的对头,国家队的队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多特蒙德的沙漠之狐穿着合身的主场球衣,蓄着耀眼的金色长发,就像来球场拍电影的明星,我和他握手,看着他用他的蓝眼睛冷淡地瞥了我一眼,一种模糊的直觉让我在比赛的过程中始终对他怀有戒备,我近乎笃定地认为这个年少又英俊的球员恐怕和我们之前遇见过的任何对手都不尽相同。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他几乎凭一己之力打穿了我们的大半条防线,那场比赛因为我们的轻视彻底变成了弗雷德里希的个人秀。
于是就像人们熟知的那样,从那一场青年梯队的比赛开始,到后来的德甲欧冠,他始终是我需要倍加提防的敌手,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弗雷德里希也是真正成就贝肯鲍尔成为一个一流球员的那部分之一 ,毫不夸张的说,任何一个球员在那个时候只要拥有了能够防住他的把握,就必然将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传奇。
我也得承认,无论是和他做对手还是和队友都是种十分有趣的经历,当他站在我的对立面的时候,他的冷淡和绅士曾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有人尝试过用侮辱性的语言迫使他失去沙漠之狐的冷静和从容,而他甚至吝于分给他们一个眼神;当我因为和他的身体对抗摔倒在草地上,他会尽量在倒地的过程中避免使我受伤的动作,并在站起来之后把我也拉起来,等待主裁判作出判定。
在国家队里,我又发现了更多过去无从得知的方面。
他是一个缺乏幽默感的冷笑话大王,在德式香肠的做法上也颇有心得,我有幸品尝过他做的慕尼黑白香肠,在风味上远胜饭店和作坊。
或许有许多人都认为他不好相处,但在我看来,他只是更喜欢把用言语表达的事情付诸于行动和球场,真正和他认识之后你才会知道,让他笑起来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因为弗雷德里希本事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是足球构成了他生命中最跌宕起伏的那部分,也让我得以和他相识。
如果没有弗雷德里希,贝肯鲍尔或许还是会成为万人赞颂的凯撒,但没有弗雷德里希,无论是凯撒还是冠军都会变得黯淡无比。
一九七六年,我在电话里收到了他溺亡的消息,那一天,我联系了很多朋友参与与他的营救,我固执地认为这样一个为足球而生的奇迹不应该就这样平静地埋葬于大海。
尽管那时所有人都认为频发的伤病已经使他走到了职业生涯的末期,可我始终觉得,他还是那个能让每场比赛都变得熠熠生辉的沙漠之狐,只要你看过一场他的球赛就会知道,他是个真正的足球艺术家,是天赋绝伦的创造者,也是多特蒙德及德意志锐不可当的蜂针,拥有他的多特就像拥有利剑的武士,当这样的多特蒙德和拜仁慕尼黑一起并列在积分榜上,你便能窥见那个属于我们的年代的辉煌一角。
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煎熬地等待着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大海一度成为了我不愿靠近的魔咒。
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也是我始终难以忘怀的队友,无论过去多久,我都这样认为。
弗雷德里希杳无音讯的第十二天,我穿着西装出席了他的葬礼。
参与这场葬礼人的有很多,牧师颂念着他的悼词,而我站在那里,恍惚地回忆着有关他的一切,想起他曾经告诉我的有关教会的冷笑话。
这一次,我依旧没能笑出来。
……
弗雷德里希合上书,想起那个有关教会的笑话,脸上浮现出了稍纵即逝的笑意。
他敛下笑意,那些有关时间交错的失措和难过一点点从心底涌了出来,来不及抑制,就被推门的声音打断。
马尔科·罗伊斯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到了他手上那本自传封面上的贝肯鲍尔,用不太愉快的语气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