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牙坐在了郑轩对面,郑轩将一直把玩着的翡翠玉杯放下,然后目光灿灿地望着对面的人。
“一直仰慕大人的风姿,不过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见过,今天见到足下,真的是如传闻一样。”
传闻是何戚牙并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郑轩是来干什么的。
“传闻说…”
“哐当——”茶杯搁置的声音响起。
戚牙抬眉:“的确挺久的,不过,传闻不传闻的,就不用说这客套话了吧,你今天叫我来,是做什么的?”
郑轩轻牵了下嘴角,道:“没叫霍原过来啊。”
气氛这么安静,搞得戚牙都有些郁闷了,这两个隔着家仇的宿敌,如今在戚牙看来,倒是有些默契了,这么巴不得彼此相见,那就将自己这个媒介去掉不就成了?还要绕这么一个大弯子干什么?
戚牙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叫他,现在,你能直奔主题了吧。”
郑轩仍旧慢悠悠地,道:“看着你们天天都在一起,关系很好的样子,我看着都心生妒忌了。”
戚牙气笑:“我们关系很好,与你何干?”说完沉默,顿了顿,又道:“你这话是何意?我与你并无交情,你这么说…”
“我还没说完呢。”郑轩挑眉,道,“我本不想提醒你什么,不过…一个断袖之人,若是要有其他男子与其太过接近,不免会被旁人说闲话的,我是站在你的这一方替你考虑,免得你陷得太深,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不对…也不能这样说,对吧?”
戚牙的眉毛轻轻地皱在了一起,这小子虽然年纪上轻,资历也浅薄,但是却能一眼洞穿所有事情,真是狡猾得不能再狡猾了。
戚牙皱眉:“断袖…什么意思?”
郑轩:“……”
戚牙看着郑轩匪夷所思无言以对的表情后,也不想问那么多,反正顶多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他喝了一口好茶,抿了抿嘴,道:“要是郑公子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我不是来这听你发牢骚的,况且,你现在的境况也并不好受,对吧?”
郑轩呼出一口气,无所谓的样子,道:“我的境况?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没有什么不好受的时候,只有自己想要放弃的时候。时机到了要舍弃的时候,偶尔舍弃一些东西,是为了迎来更好的东西,不是吗?”
戚牙在心里冷笑,原来是找自己当靠山来了,没了个韩光子,那就将自己拉拢过来,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郑君真是好大度。”
郑轩微微笑了一下,道:“我都这么大度了,大人能不能舍命陪君子一下呢?”
“那你能先回答一下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吗?”戚牙说道。
那封信他没给霍原坦白干净。
最后一行字,写着:“余孽仍存于世。”
若此事是真的,而郑轩又找上了他,那这件事便与地界脱不了干系了,事关地界安全和隐私,所以他没有告诉霍原,独自一人来探探究竟。
小二上了最后一杯香浓的茶以后,自觉地将厢房的门掩住了,郑轩的眼光蓦然改变了,变得锋利,精深起来,他慢慢划拉着杯沿,对着戚牙说:“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御鬼一氏?”
“什么意思?”戚牙问道。
“人存于世,必遇千奇百怪,大人也听说过摄魂一事了吧,是我养了没有眼色的东西,脏了大人的眼了,不过幸运的是,已经被大人解决掉了。不过…难道你就不好奇别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戚牙问道,他想起刚刚他说的“御鬼”
一事,不由得眉头加深了。
“御鬼,就是驾驭鬼,操纵鬼。做一些有违人道纲常的事情,鬼向来汇于一处,就是那奈何之地,现在却被有心之人利用,使一些鬼仍存于世,并任由施法者摆布。”郑轩喝了一口茶,徐徐说道,“我当初说霍原府邸近来出了些邪祟之事,并非是信口胡说,所以才出了后面的事情,弄得乌龙一场。”
终于讲到正题了。
“那一日,韩光子未经我允许,越俎代庖,去霍原府邸查探了一番,我当时的确授意过,不过我没有让韩光子进府邸查看,而是在附近转转…”
“所以就在朝堂之上将此邪祟之事放到霍原的府邸?”戚牙问道,眼睛中有些锋利。
郑轩顿了顿,道:“也并不排除一些敌意和排斥,但是,我现在对你说的话,是完完全全,依照事实来说的。”
“你继续说。”
“如果我说,那邪祟真的藏身于霍原家里,那大人能先谁的立场都别站,去找找真相是什么如何?”
郑轩倾身说道,“反正,也不碍什么事,若霍原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当自己只是按地界办事,也无可大碍,若真的有什么,不也是为民除害么?”
郑轩说话的时候眼睛中放着亮光,戚牙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对搞垮霍原的决心,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不过,可惜了,因为他找的人是戚牙。
“的确是个很大胆的想象。”戚牙说道。
“这不是想象!这是事实,你不要被霍原蒙蔽了双眼。”
戚牙抬高声音道:“就算那真是邪祟,那也是他们家族存留于世数十年的亡魂,那些亡魂是如何存在的,郑少主应该是一清二楚不过了吧,现在却拿那些鬼魂说事,你不觉得有些太愚蠢了么?”
“霍原他是…”
“霍原有什么毛病,我早就知道,不用你来说。”
他就是眼睛能看见鬼,用点精明的脑子就能算计人的小孩罢了。
郑轩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像是救命稻草被人掰断了。
戚牙站了起来,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道:“可惜了良辰美景和好茶,但是没有好故事,你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是先安定会儿吧。”
说罢戚牙便要走,郑轩在他身后喊着:“你会后悔的!霍原他有毛病,他们一家人都有毛病!”
刚说完,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硬生生地打在他的脸上,郑轩甚至没看见那双手,戚牙仍旧站在门前,他的表情登时阴冷起来:“再说一句,不止这一巴掌了。”
郑轩的眼睛通红,颓唐地坐了下来。
霍府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了,张尧的眼睛近乎绝望地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喃喃道:“真的要到这一天了吗?”
霍原轻笑了一下,道:“也就是让她出去避会时间,等到…戚牙走了,我就接她回来。”
“我不走。”朝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霍原身后,她目光坚定地说道,“我走了,好留下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
霍原转头,眉毛挑着,道:“你胡说什么?”
朝娣看着他,突然觉得悲伤,不知何时,他觉得自己的哥哥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不对,他从来没有属于自己过吧,只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朝娣抬头,不再纠结于此事,道:“我做错了事,却要躲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遭报应,我也不后悔我杀了该杀的人。”她的眼神进乎黯淡,道,“况且,现在逃了,不是正好进了郑轩下的套么?戚牙回来,要是看不见我,他会如何想?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走。”
霍原皱着眉,都快被这左右都举步维艰的情境给弄崩了。
一刻钟后,戚牙回到了霍家庭院,带着一身戾气。
他路过霍原的房门后,短暂地停了一会儿,便又溜进了自己的屋子,脱下披风,准备睡觉。
门被人敲了三声,在戚牙的意料之中,他将门打开,霍原的脸在寒冷的月光下映入眼帘。
他的眼睛中布满血丝,嘴唇上也毫无血色,看来是冻得不行。
戚牙皱着眉,看着他单薄的衣襟,问道:“怎么穿的这么少?”
说着就把他拉了进来,摸着他的手臂时感觉到一阵冰凉,他不由得心抽了起来。
“也不怕得了风寒?”
霍原装作无所谓地上了他的床铺,说:“我的房间离你这么近,懒得再换衣服了。”他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为什么不点灯?”
他不知道戚牙这时候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现在,他只能看见戚牙在黑暗中的一圈轮廓。
戚牙道:“不习惯点,若我是个鬼形,点烛光,我会受伤的。”
霍原听完,突然想起那次郑轩找人夜袭,就在自己点上烛光的瞬间,戚牙整个人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疼得蜷缩了起来,霍原道:“只是在黑夜中会这样吗?”
戚牙上了床后在上头翻了个身,道:“在地界,是没有烛光的,烛光都会使鬼生不如死,所以,地界的灯光都是鬼提供的魂气幻化之后的光。”
霍原一翻身,抱住了他,道:“我记着了。”
戚牙道:“你记住做什么?”
“以防万一啊,我会保护你的。”霍原说道。
“其实这没什么,只有我是鬼的时候才会这样。”戚牙慢悠悠地说道。
“那你一直是人不就没事了?”霍原问道,热切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他此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戚牙沉默了一会儿,道:“霍原,你过来以后还是没有问我正事。”
霍原问道:“那你会说吗?”
戚牙道:“说什么?说郑轩对我说你脑子有病吗?”
霍原的眼睛一抹迷茫的光闪过,道:“他说我脑子有病?”
戚牙“嗯”了一声,他抚摸着霍原的肩膀道:“你别生气,他的话,你不用太过细想,就当他的话是怪诞胡言好了。”
霍原默了一会儿,噗嗤地笑了,道:“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戚牙的手停下了,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啊…原来你什么事情都没有,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了。”
说罢就翻了个身,背朝着霍原。
霍原从没见过这样的戚牙,说起来…还有些可爱?他这是生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