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官每一年都会在将要入秋时上山,为迎欢楼里的姑娘戏班们给停云观送香火钱。这钱分两份,一份是捐给迎欢楼的,一份则是给陆童他们的,用一个蓝色的精致锦囊包着,到新年的时候是他们的压岁钱。
分下来,别的师兄弟的压岁钱都变成了简单的锦囊,只有陆童的那份总是用那个蓝色锦囊装着的。陆童问为什么,宋微只说你年纪最小,师兄们疼你的。
玉官来停云观并不是来了就走,宋微留他吃饭,就他们俩人,说些什么陆童虽好奇但也无从知晓。玉官吃完饭了,陆童便会来寻他玩,就和他说说话。
停云观建在山上,临着悬崖有一围破旧的大理石雕栏,依稀可以看出之前的形状,是游龙浮云,一圈一圈地雕满了每一根柱子,只是这些雕刻的沟沟壑壑中已经泛出了青苔。
而这些雕栏旁边有几张石桌配着石椅,因为时常没人做而落灰,每次坐上去前总是要先扫打扫打。陆童就是在这里和玉官坐着说话。
玉官知道各种各样的江湖传闻,迎欢楼里人来人往的,总有有意思的人有趣的事。
陆童问过玉官叫什么名字,玉官笑着说:“没有名字,哪有名字呢,进了班子,都是师傅起的名字,我就叫玉官。”
玉官说有个神秘组织叫君栊阁,囊括天下有才之人,有一回君栊阁的阁主就来过迎欢楼。陆童问他:“你怎么就知道那是君栊阁的阁主了?”
玉官点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当然知道了,毕竟那人长得玉树临风,英俊不凡,带着一帮人个个是龙章凤姿。天下有才之士都是要到君栊阁去的。”
宋柯走过了,听了一嘴,他向来不喜欢玉官,看起来就不着调,“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皇家,江湖组织能成什么大气候,你别听他胡说。”
玉官也不闹,勾着嘴角笑,瞬时间眉眼间就都透着一股媚色,“卖与谁不是卖呢?能换得钱不就得了。”
陆童一直觉得宋柯有些古板,但是他小时候又不是这个样子。说起来宋柯并不算宋微的弟子,只是在道观长大罢了,并不学老庄,和陆童跟着同一个师傅学医理,最后陆童学了医,他却学了毒。陆童想不通,一个一天到晚的蹲在书房里研究四书五经的,端方正经的人,为什么要学毒?
等宋柯走了,陆童仍兴致勃勃:“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玉官想了想,“哦对了。有人托话,你们那个叫宋远的师兄要回来了。”
“……?”陆童愣了一下,忙遮掩道:“他有空回来了?”
玉官道:“说是回江南镖局看看,也不知道听错了没有。”
玉官下山后,山中暮色四合,观外树影幢幢,陆童送他到山路处,有马夫带着马车等着,两人又说了一会话。
玉官低了低头,脸色的妆在夜色中映出些复杂的颜色来,他上了车,从车窗里露出脸来,笑着对陆童道:“回吧。你师兄要担心你了。”
他指指陆童身后,道观门前的阴影里依稀站着两个人,正往这边看。
陆童觉得自己仿佛个小孩似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作别之后,低着头往道观走去。
道观里渐渐亮起几点灯光来,王山最近在停云观住下了,本来就稀疏的灯再亮起无功无过的一盏。
陆童和两个师兄睡一间。灯还没熄,宋柯看了书,正洗着他的毛笔和砚台,黎宋出去解手,只有陆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天花板和停云观的大门,围栏,所有角落一样,都精致繁复而破旧沉寂着,桌上的灯苗跳着,陆童张开手,手指就像些被贴了符的鬼祟,在天花上忽短忽长地乱舞着。
他想起黎宋之前在饭桌上说,要有人来捐香火,今日就来了,可见他黎宋小师兄还挺有一手。
他翻过身,看着宋柯在书桌前走来走去地忙碌,夸了黎宋一句,宋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再没有多余的话。
黎宋回来,反身关上门,坐在陆童身边换衣服。
陆童凑上去:“哥哥,今日有人来捐香火,是你算出来的还是瞎编的?”
黎宋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当然是算出来的。”
“那你猜猜今天玉官和我说什么了?”
黎宋开始脱袜子,没有心思听陆童说什么,应付道:“什么?”
陆童翻了个身,“君栊阁。”
黎宋躺下了,一脚踹在了陆童身上,陆童叫了一声:“干嘛啊?”
“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君栊阁,他编来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