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天本想让人把人带回去,见钟君宁问了,只好说:“不是。”
宋远撑起了身子,又缓缓靠在了椅背上,道:“听闻寨主高义,带着一帮兄弟上山,我们并非官府之人,也是做点生意营生罢了。箱子里都是些不值钱的药草,不知道寨主为何要为难我们?”
迟天沉声道:“不过是宫中贵人一声喜欢,就穷尽民间之力搜刮杜香。坐在宫中的那些王孙将相,根本不知民间疾苦,楚州前年大旱,饿殍遍野,说好施粥放米,也不过是在上面来了监察时才做一做的场面,乡亲们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家中老小饿死。凭什么他们坐享其成,不知不闻,我们是圈里养的猪羊吗,按时割肉扒皮的养着他们这些上等人?”
“那毁了我们的货就有用吗?朝廷只会怪罪为什么连一箱药草都送不上去,只会接着要求江南上贡。一箱药草能卖几个钱?拉了一个山头的人不过也就是欺负我们这些过路人。楚州离京城有两个月路程,你走出过楚州吗?”
宋远又闷闷地咳嗽了两声,“懦夫。”
迟天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景淮就大声喊道:“你们这帮走狗,帮着官府为非作歹,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头儿!”
钟君宁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茶水四溅,景淮以为他要动手,脚尖一点便往钟君宁这边奔来,钟君宁开扇,景淮拔剑,猛地一用力却发现砍了个空,没有着力。
宋远拿着那根笛子,压着手腕,笛子正抵在景淮的手掌下,陆童看着那根笛子,眼神中有些惊慌。
宋远的脸立刻又白了三分。
陆童失声叫道:“师兄!”
后面两个人压住了他,宋远摆了摆手,用尽力气朝眼前的景淮踹了过去。景淮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他站起来,想要再试一次,迟天喊道:“滚回去!”
景淮闻言面色不善,但也只能走回迟天的背后。
陆童被压着,整个人被折叠着。宋远顺了气,颤声道:“让他下去。我们聊聊。”
迟天知道陆童轻易跑不了,陆童被放开的一瞬间便转头看向了宋远。他的师兄有秘密,他隐隐有预感,这个秘密很危险,与宋远的身体有关,与宋远有关,甚至他也脱不了干系。
宋远察觉到陆童的目光,回了一个极轻的嘴型。
陆童自然听不见,但还是从中看出了宋远想说的话。
“没事。”他说。
陆童被两个人夹着带出去,景淮也跟着出来,五大三粗的大高个子,跟在陆童身后,狠狠地盯着。
陆童往后看了一眼,那门本是开着的,在他出去之后就被关上了。
陆童被带到了自己以前住的那房间里,新桐接到消息急急忙忙地去找迟天讨一个说法,果不其然被堵在门口,她转而来找陆童,陆童在房间里关了半天,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见新桐来了也不意外,抬了抬眼皮,又疲惫地垂下。
外面看守的人知道是新桐,景淮也没交代新桐不能来,于是便放她进来。新桐跨过门槛,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新桐快步走到陆童对面坐下,陆童满头乱麻,没空搭理她,新桐见他不说话,自己急急开了口:“你师兄上山来了?”
陆童点了点头。
“迟天不愿意放人,怎么办?”
陆童摇了摇头。
“他们在里面聊什么呢?”
“……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的事,不关我事。”
新桐仔细端详了一下陆童的表情,陆童冷着脸,憋着一腔暗火,但又不好发作。
新桐试探道:“你生气了?”
陆童转过脸,“没有。”
“那臭着个脸给谁看呢?”
陆童突然有些不耐烦了,他看着新桐,咬牙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有完没完?”
新桐愣了一下,她没见过陆童生气的样子,他总是随意亲和的,就算是认真的时候,甚至遭受冷遇嘲笑的时候也不曾这般不耐。她嗫喏一下,又不好说什么,低低说了句“好吧”就要关门出去。
门里陆童沉默了一会,在新桐快要关门的时候,她听见陆童在里面说:“帮我找纸笔过来。”
新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纸笔姑且不能伤人,便应了一声。
陆童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新桐低头把门关上了,外面的守卫见她出来得快,当她只是说了两句家常话,对视一下也放新桐出去了。
这时天已黑了,入冬后的深山,总是带着股阴气,凉飕飕地,隔着衣服刮得骨头缝里都生疼。新桐盘算着先回房找件衣服披上时,却见她房间有个身影。
那身影少年模样,站在她房前,呆呆地看着她门前挂的灯笼洒在地上的淡色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