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掉的半截手臂落地时还沿着力的方向滚了滚, 尚未凝固的红色液体顺着皮肤表面割裂的伤口在地面上留下几道扭曲的印子,和着从上臂残端处滴答淌下的血液逐渐积聚成小小的一滩。
场中, 原本已呈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的左右两人被他这完全超出预想的奇异出场震撼得目瞪口呆,纷纷低头盯着格查尔脚边血肉模糊的一团,一时间陷入了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沉默。
“格查尔,你的手……”大略知道他方才是去空中救助那误入此处的女孩, 却没想到他竟会伤得这般重,相泽隔着护目镜粗略的上下打量他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扫过那参差不齐不知被什么硬生生削断的手臂时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与痛惜,咬咬牙硬生改了原本说到一半的话:“……你的伤怎么样,还能活动吗?”
不待从刚才起就一直低头盯着脚边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断肢发愣的格查尔回答, 另一边被这突发事件打断了战场小论文的“敌人”已然不甘寂寞的冷笑两声插进话来:“啊啊,身经百战的‘英雄’也会明知故问的吗, 怎么,难道你还指望着他能够继续战斗、帮你分担一点压力不成?”
他转动眼珠盯住身前数米外伤痕累累浑身浴血的银发青年,即使隔着那只覆在面上的青白断手也能看出他的嘲讽与轻蔑:“伤得好重啊,你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吧?断掉的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回去——不,或许连活着被送进手术室的机会都不见得有了呢,‘英雄’!”
虽然看起来血刺呼啦仿佛下一秒就要休克倒地, 但事实上不仅能活动、有需要的话甚至能不蘸酱把在场所有人嚼吧嚼吧全都吃了的大虚对陌生灰毛满怀恶意的挑衅毫无反应, 连眼神都奉欠一个。他现下还沉浸在被突发事件打乱原定计划的憋闷不爽之中, 满脑子都是“无良奸商毁我算计”的黑体加粗大字刷屏, 哪里有心情理会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本来, 原以为早已死亡的妮露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算是好事一桩, 遭遇拘突袭击虽然是运气不好,但时间很短灵体也没什么大碍,表面上的“身受重伤”则刚好可以他此次完善对敌划水的逻辑:时间紧迫分身乏术,不得不在明显正处于生命危险的幼童和能够熟练运用个性多少有些自保之力的学生之间选择前者优先救援,并因此伤重而无力战斗。
如此,不说其余根本没见过他出手的教师警察之类,就算是曾经打过一场对他的实力有所了解的欧尔麦特也不会怀疑他是刻意划水,更加方便保存实力掩藏身份。
然后,突然断掉的胳膊差不多打乱了他的一切预想。
“义骸”说到底只是为了给基于各种原因而来往于现世的死神们一个方便掩藏身份和接触人类的途径,本质上只是短期使用的消耗品,因此不管是为了减少被发现异样的可能、又或是单纯的降低制作成本,没有特殊用途的绝大部分“义骸”在各种功能性上都只维持在一般意义上的普通人类水平——
自愈能力极其有限,断掉的肢体基本接不回来,遭受“致命创伤”后会失去行动功能,如果他还打算不放弃之前的计划而继续用现在这具义骸,那么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他得当个独臂残疾人了。
浑身上下的伤口太多又太深,至今没止住不断往外流的血浸透了同样被划得破破烂烂的白色外套,整个人被染得跟血葫芦一般。与其中灵体感官相通的义骸虽然还尽职尽责的向神经系统传达着各种知觉,让身体的主人在有点愤怒又有点新奇心情下初次感受着“失血过多”的状态带来的晕眩与无力,但作为操纵者,他已经能清楚的察觉到义骸内部的机能正在逐渐停止运转。
很好,不用权衡什么利弊了,这具身体已经连残疾人都当不了了。
“……我们安全了吗?”感觉到环住在背上的力量减轻,细弱的孩童声音带点犹豫的从青年扯着风衣盖得严严实实的怀抱里响起,格查尔一怔,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才想起还有一只胆战心惊的妮露被他捂在怀里。
他低声应了一声,手上稍一放松,身形小巧的女孩就顺应着重力向下滑出怀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却又因为身形过矮而被格查尔那从拘突乱流中幸存的破破烂烂的风衣下摆糊了一脸。
正在此时,熟悉的黑紫色漩涡再次出现在那身形消瘦的敌人身边,扭曲拉长成高大人型,顿时将在场两人原本落在格查尔和他腿边陌生女孩身上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相泽一边警戒着这两人的动作一边难掩担忧的回头向高台方向望去,只是距离太远又有高度阻碍视线,虽然能勉强看到台上尚有几人活动,却实在难以分辨具体的战况。倒是敌人间完全没有遮掩意思的交谈让他们多少掌握了一点情况:13号重伤失去行动能力,但有一名学生逃出去报信了。
貌似首领一直在发号施令的敌人为此勃然大怒几若疯癫,那边的气氛一时间险恶得仿佛下一秒办事不利的属下就要被当场干掉以儆效尤。
相泽在担忧之余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这里毕竟是有众多英雄任职驻守的雄英,既然有学生逃出去了,那么很快就会有救援到来,敌人只要不是疯得彻底多少会对此有所顾虑,总算是个好消息。
那边几人或喜或忧,倒都暂且集中在了黑雾带来的消息上,除了还惦记着格查尔重伤断手、暗暗计算若是接下来再打起来该如何尽量将敌人拦住的相泽,一时间倒是没人注意这边两个大众认知中“无战斗力人员”的动静。
人幼力小、心性也缩水得和外表差不多的的妮露活动起来多少有些阻碍,等她好不容易掀开布料探出头来,正看见对面那脸上覆着青白断手、神色狰狞的敌人,一时间被吓了一跳,见那人抬手似有动作,不由得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后退半步,头盔一样包裹着半边脑袋的白色虚面刚好撞在了身后人的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