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吗。
湛桓抬头看了看高高的、被冻在冰里的桌椅,又低头看了看能滑冰的地面,稍微裹紧了薄薄的衣服。陈旧的家具,近乎家徒四壁的客厅,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冷气。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哆嗦着走到门口,踮起脚去够几米高的门把;但冻僵的手无法伸直,就算伸直了也无法碰到那遥远的锁。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冻死。
他收回手,颤抖着坐下来,紧紧地抱住自己以图一丝温暖,可这不过连自我安慰也做不到。再一次抬起头去看那扇巨大的、沉重的、冰封着的门扉时,他感到一股无可奈何的绝望。
假使有人来的话,也……
门从另一侧被敲响了。他不敢置信地撑开几乎冻结的眼睛去看,原本严丝合缝锁上的木板门被推开一条缝,火舌般的阳光迅速熔化了门前的冰块,室内的温度骤然回升,他感到久违的温暖。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来,那个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湛桓!”
“……桓,湛桓!”
湛桓猛地窜起来,多年养成的警备意识让他伸手去摸绑在腿上的刀,却摸了个空。他半跪在病床上握着空气怔了一下,才抬起头来,茫然地啊了一声。
“睡傻了?还是又烧了?小兔崽子还挺不让人省心,”冷锋已经叠好了病床上的被子,正在整理衣领,看他一脸呆滞忍不住笑了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没烧啊,愣什么呢,快收拾收拾,走了。”
湛桓反应了两秒,才想起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前两天发了功勋章,冷锋的拜托龙小云送去给他爸了,湛桓则打算自己把自己的送回家。正好龙队送的病假还没过,他们两个许久没有休过假了,伤又都好得差不多,冷锋也打算回去一趟,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准备出院,申请回一趟家,把病假折算进探亲假里。
他赶快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咳了声,跳下床,脱了病号服换上便装,边系扣子边问:“怎么不早点叫我?”
“看你睡得挺好的呗。”冷锋笑眯眯凑过来,“梦见啥了?小表情还挺幸福,梦中情人啊?”
湛桓附送他一个白眼,还真没见过上赶着当战友梦中情人的,虽然冷锋不知道自己梦见的是他就是了。他不理睬冷锋,理了下领子,转身过去叠被,说道:“这次回去得给阿姨买点什么吧,补品?还是买点吃的?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你放心吧,我妈结实着呢,”冷锋眼看着雪白的被子折成豆腐块,抬手给转过来准备走的湛桓抻了抻衬衫上的皱褶,随后拍了一下他肩膀,笑道,“哎,回去一趟把你高兴成这样儿,什么时候准备管我妈叫妈啊?”
“那……咳,”意识到自己的第一个字实在是柔软得过于充满希冀,湛桓急刹车咳了声清清嗓子,换回正常语调说道,“那不太合适吧,我这……”
“这会儿想起来不好意思了?”冷锋弹了下他的额头,拎起行李来,“走吧,反正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干嘛,还要强迫的吗。
湛桓撇了撇嘴,但又实在无法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地笑起来。他自己的母亲在他小时候经常不见踪影,他家又是单亲家庭,没有父亲,冷锋的母亲差不多帮忙照顾了他十几年,他嘴上虽然喊着阿姨,可又总是觉得母亲大概就是这样,温柔的、柔和的,会一直陪在身边,像是温热的水流,让人想要一直浸在里面,忘却一切烦恼。
他深呼吸稳住心绪,提着行李跟着冷锋去坐火车。几天几夜的火车和大巴坐下来,终于又回到了河北熟悉的土地上。湛桓在脚踏实地的踏实感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着冷锋去买了一堆见面礼,鸡肉、鱼肉、茶叶、零食、糕点,直到两个人手里都拿不下了才肯停下。
“你这一回来,我妈肯定高兴坏了,我又要失宠了——”冷锋故作可怜地摇摇头,站在小平房门口,放下手里提的东西,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向里努努嘴,“你先,我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