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骜给他的文件残旧破损，白纸黑字上被人用红笔写下不少批注。摸着起了毛刺的边角，余富严重怀疑有人敷衍了事将自己的压箱底交出来了。看在资料详细的份上，他也懒得计较。仔细看完新迟和方武的‘黑道恩怨录’，字里行间勾勒出一部惊心动魄的黑道发展史，然而关于关方哆记载却语焉不详。

放下资料，余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叹，小邬的业务能力还是不行。他看过手表，到给崽几喂奶的时间了，拖拽出奶瓶后，麻利地给小崽几换好尿片。息屏，换衣服，出门，一气呵成。这会他要去接方哆。

沈戈的银行卡解冻后，人就不知跑哪儿野去了，把方哆独自丢在了沈家。

怎么说方哆也是属于将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余富二话不说要将‘自己’的魂魄接来阳间。他和方哆约定好半夜在灯街十字路口第二个电话亭见面，坐217号灵车可直达。

早早到达电话亭，余富见人还没来，便就地刷起了微博。直到熟悉的呜鸣声响起，听他抬头看了眼，就见小鬼精神萎靡地从灵车上下来，俊俏的脸颊苍白。眉头挑动，想到之前小鬼说自己怕鬼，余富淡淡地勾起嘴角，觉得好笑。

第一次听说鬼怕鬼。余大师不禁心神一动。

小鬼嘴里哆哆嗦嗦念着大悲咒，见到余富，两眼锃亮如获至宝，车还没停稳就直奔下去，“余大师救救救命！”

有有有一车的鬼！！！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方哆感觉街头格外宁静，静得令人发悚，就像有什么东西会突然窜上来咬你一口。道路两边的灯关闭了，一路摸黑，只有暗淡的月光和站台下朦胧的灯火。余富和他的距离有点远，对方正低头玩着手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无法，方哆只好硬着头皮向那个不为所动的黑影跑去。

咚咚咚的脚步声回响在街道，绷紧的神经下草木皆兵，方哆强迫自己目不斜视，笔直地看向余富。嘴里念念有词，终于快要到余富跟前，他高呼，“余大师！！”

手机隐隐绰绰的光线倒影着余富光洁的脸颊，轮廓有几分朦胧，神情不太真切，嘴角微微抿起。

这时，余富才缓缓地抬起头，露出阴恻恻的笑脸。他的脸上被人用刀子划破，纵横交错的血痕盘结，深可见骨。鼻骨以下的皮肤撕裂，下颌掉落，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地程度，隐隐还能看到里面的喉咙器官。他咧嘴笑着，血盆大口，牙齿都是红的，嘴角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

卧槽！！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方哆双脚一软，跪了。

“......”余富收起笑容，木着脸将假面收起，看着跪在脚边的小鬼，心里嗤鼻，胆小鬼。

胆小鬼：“.......”

方哆趴在地上，双眼紧闭，哆哆嗦嗦问道，“敢问前方道友可是余余余大师？”

“我是你爷爷。”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方哆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余富弯下腰摩挲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沉吟，“还没到给我拜年的时候，赶紧起来吧。”伸手捏住小鬼白皙细长的脖子，用力往上提。

方哆还没做好面对鬼脸的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就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拔地而起，双脚踩不到地。几经挣扎，视线才慢慢挪到余富脸上，见他的脸完好如初，瞬间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之感蹿上心头。

小鬼热泪盈眶。

在余富的视线中，小鬼两眼翻白表情呆滞，他嫌弃地皱起眉头，“胆子太小了。”

方哆：“......”

松开揪住他脖子的手，余富从军挎取出一只绿色小恐龙布偶塞进他怀里，“等会你就躲这里面。”

“？？！”

“最近没什么合适的身体。”余大师解释，“像你们这类小鬼来阳间要么只能在午夜子时，要么附身到东西上。”

附身是大多数鬼的选择，但终归有伤阴德。既然拿人钱财，余富自然会替雇主打点好一切。方哆对此一窍不通，捏着手里软绵绵丑乎乎的恐龙，委屈巴巴地瘪嘴。瞥见余大师抬起手要打他，眼皮一抖，反射性退后几步偏开头。

对方只是在拿符咒，准备将他的魂魄封印到小恐龙身上。余富低头看着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只要我在，我不允许你变丑。”

“......”方哆默默地看着手中歪鼻子小眼睛的绿恐龙。

麻溜地把方哆处理完，余富将布偶塞入军挎，露出它绿油油的脑袋，让小恐龙豆大的小眼睛得以观察四周。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直到灯街十字路口，余富双手在空中划着符咒，黑色的夜空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眼前发虚。像是有什么屏障被打破，方哆耳边惺然一响，繁弦急管闯入耳中，急忙睁开眼就看到那副景象——一个车水马龙霓虹斑斓的雾都。

熟悉又陌生的雾都。

余富带着方哆回了目前在雾都定居的房子。雾都是南方的发达城市，靠近城西二区的房子比较贵，余富和沈戈闯江湖比较早，那时房价还没大涨，余富变卖了家里带出来的古玩，在城西二区买下一套三居室。而沈戈那个败家子没买房，不过他也变卖了不少古玩，花钱如流水。如今偶尔借住在余富家。

听着他说完，方哆偷偷的斜了他一眼，心道：您这是往反了说吧？怎么和他听说的不一样？

当然，方哆目前还不敢挑战余富的权威，余富说什么是什么！

余富从书房中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玻璃罩四边镶嵌着黑木花边，下面亦是黑色的木制底座，中间架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毛笔。他小心翼翼地将收藏品放在方哆面前，拿起口袋中的手帕将刚在粘在玻璃上的指纹擦拭干净，指着它显摆，“你看。”

方哆狐疑。抵达余富家后，他就被从小恐龙的身体里放出来了，这会正一板一眼地坐着，双手乖巧地搁腿上，表情拘谨。面对余富得意的藏品，无论是从余富对它的态度来看还是收藏盒的精美程度，无疑显示出它是一件珍宝。方哆拿捏不定，试探性问道，“这是乾隆用过的毛笔？”

余富摇摇头。

“康熙？”再猜。

余富依旧摇头。

方哆挠脸，难道不是古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