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瑭在桌上捏了个馒头啃着便往客栈赶,再不回去,付庭祜安排的暗卫估计要发现他不见了。
回到客栈,桌上的早点还尚有余温,他只灌了口酒,便下楼结账。
只消稍微打听,便可知道那一行军队走的哪方。
再说官道就在那里,顺着追总不离七八。
他一路走走停停,有时紧跟队伍其后,甚至赶在行军之前在路上等着,有时一两日都不追赶,就窝在客栈烤火喝酒,写写信给长兄报平安。
就这样一路走了将近二十天,入了北假城。
北假很小,小得像两三个村子硬拼起来的一般,过了北假,便是阴山。
为了躲过城门收税银,柳安瑭翻墙入的城。
不料北假地处边疆,干燥多尘,经常黄沙漫天,这城墙比之前翻过的都要高,而且满是砂砾灰尘。他一着不慎,那月白色绣着修竹的披风在城墙上蹭下好厚一层灰来。
看着沾灰的披风,柳安瑭嫌弃地拍了拍,便往北假的长街走去。
北假虽偏,却因常有边疆游者商队,也不是凄凉贫瘠的,柳安瑭找了一家看得过去的客栈,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外头冷风刮得削骨一般,店内却暖和得很,只是味道不太好闻。
本来暖和得让人想睡觉的客栈,让他一下大敞其门,劲风裹挟着些许砂砾一下子撞进了门内,让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身后让狂风推着,连头发都飞扬起来,身前一股腥腻的暖意扑来,让素来爱干净的柳安瑭差点拔腿就跑。
马上就有人过来关门了,热情地问他需要什么。
“一壶烧酒,再来个酱肘子,一间好点的房间和一桶热水,统统送上去。”
说完这句话,柳安瑭就不开口了,这大堂里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泡完澡,柳安瑭觉得身轻体畅,坐在擦了好几道的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喝罢酒,便就着刚刚泡澡的水去搓洗披风一角的灰尘,看着那一块重新回归原本的颜色,才开始去吃他的酱肘子。
吃饱喝足,准备睡觉了,可是这边疆实在是民风粗犷,那些棉被哪里是他这样的小少爷忍受得了的。
柳安瑭撇了撇嘴,头也不回地翻窗出去了。
这次翻窗的动静颇大,跟着他的人想不发现都是难事。
这里的夜市倒比白天还要繁华,仿佛晚上的冷风都会回去睡觉一般,人一多,自然暖和些。
当然,柳安瑭并不觉得暖和多少,就是觉得街上吃的比白天多了点。
他方十七岁,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又赶了许多天路,刚刚客栈那个酱肘子还没让他尽兴,便又买了好些吃食。
他正想着怎么解决今晚的休息问题,前方飘来了一阵细腻绵长,令人垂涎三尺的肉香。
他自小被哥哥姐姐宠着,吃得好喝的好,虽是江湖中人,过得倒也不比世家少爷差。
这十几年,人养得丰神俊朗,肚子也惯坏了,且对那吃的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他说,这是“造诣”。
那香味一开始似有若无,往前十几步便如绕指柔一般缠在鼻翼旁了。
又同那娇羞的小娘子一样,只能慢慢闻着,香到肺腑里,不可张着鼻子翕动地去闻,倒还跑了。
再往前十几步,那香味就不跑了,浓郁鲜香。
筒子骨剁开得刚刚好,是用冷水焯水了的,全没了腥味,肯定先是放了姜片再放的骨,还有……鸡肉,用的是野山鸡。
这么浓的香味儿,估摸着熬了不下两个时辰,还有香菇,还有一丝补药的清香,至于是什么,柳安瑭却是闻不出来了。
道了一声好汤,他朝那香味源头看去,是个什么大厨。
确实是“大”厨,身高九尺,腰圆膀粗。手中握着的勺子也比寻常人的大一圈,铁锤子一般大。
若说是头棕熊也就这般感觉了。
但是他腰上围着的围裙很是干净,也不是寻常的白色,是较为暗沉的红色,冠束得端正,怎么看怎么别扭。
但是柳安瑭吃东西不太管做东西的人什么样,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就行。
“店家,来碗面。”柳安瑭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小桌子坐下,激动得直晃腿。
这只是街上小摊,地方小,他刚坐下旁边又坐下了两人,朝那大汉喊道:“熊大哥,来两碗汤面。”
倒还真姓熊了!
遇着好吃的,柳安瑭格外开心,还和两人聊起了天。
“公子像是南方人。”
“对,不过也没有多南。”
“看你和我们督军有些相像。”都是生得俊朗的,比边疆的大汉秀气许多。
“督军?”莫不是宋晏清。
“宋督军今日刚刚到任,是京城来的。”
“哦,在下略有耳闻,名动京师的大理寺少卿嘛,听说宋大人可是尚未弱冠便连中三元呢,是个文武双全之人。怎么,这么不给你们督军面子,头一天上任便偷跑出来吃汤面了?”柳安瑭有心要搅和一番。
“那怎么会,军中士兵以前便都与宋大人认识的,我们过来是给熊大哥收摊的。”
“嗯?”收摊是个什么玩意?
“公子您幸运,赶着我们军中修整,熊大哥有时间出来,这会儿军中要收拾休息了,便过来帮熊大哥收摊。”
“啊?”
“面嘞,来喽!”
柳安瑭立马被香味牵住了注意,才听得那两位解释。
原来这熊大哥是军中伙夫,叫熊得一,祖上曾是御厨,他虽有厨艺之长,却是个英雄好汉,铁骨铮铮,参了军。
不料战时让长枪刺伤左脚大腿,还挑断了右脚脚筋,往后连都疾走都困难了。
他也不颓丧,一定要在军中,便留下煮饭了。
奈何煮的饭实在是香,特别是那祖传手艺熬出来的汤,简直就是个要命般的香,连许多百姓都会来驻足闻香,说起来倒还是件趣闻。
唐将军也经常吃他做的汤面,不苟言笑的将军在休息时说笑道:“就该让你去阵前煮一锅汤,敌人闻到这香味儿都无心与我军相战,要与你讨碗汤喝了!”
看着远处的百姓,唐将军随口说道:“你闲时也去市集摆个摊煮给百姓喝一喝,军民相亲,这般好汤,不敢独享。”
这才明白。
真的是十二分的鲜香,柳安瑭连汤都喝完了。
“好喝,这汤太妙了!”
听完故事,吃饱肚子,唇齿留香,正准备付钱时,却发现自己钱囊已经空了。
柳安瑭看着自己空空的钱袋,打了个小嗝,这下可尴尬了!
回想自己一路跟过来,想吃什么吃什么,有客栈绝不睡树梢,而且腰间酒葫芦里的酒就没有空过,确实也该没钱了。
不过怎么这个时候没钱了,可真是凑了个大巧!
他有些不相信地掏了掏袖子,钱没掏着,倒是碰到了自己手上的镯子。
他抿了抿嘴,忍痛割爱地把自己左手上的一个镯子取了下来,足银缀玉的,应该不止一碗汤面的钱了。
闷闷不乐地回到客栈,柳安瑭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也没有了喝酒的钱。
他身上有好些首饰,不是他娘留下的便是嫂嫂给送的了,他不嫌女气,全戴在了身上,刚刚那个镯子,便是他十五岁生辰嫂嫂送的礼物。
可专门请了城里最好的银匠打造的,还坠了两块好玉在上面呢!
那个手镯呢?在熊得一手上转到了宋晏清桌上。
当时宋晏清并没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便在军中随意逛着,正准备去见见杨勉的事务交接得怎么样了,却被一个浑厚的嗓音喊住了。
“宋大人,宋大人。”是熊得一,满脸急促,手上捧着个东西,花儿一样小心翼翼。
“熊大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