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自己就把济春堂给整垮了，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三川。

铉真看着韩溓脸色变化无常，又吓得紧紧贴着书架站着，“施、施主身体有什么不适吗？要不贫僧将师父喊来吧？”

“不用麻烦了， 你师父不是在讲经吗？在下就是想问一下，这里住着不用给钱的吧？”

韩溓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铉真摇摇头，说：“反正业塔除了守塔的僧人以外，一直没有人。不过这殿后是师父常睡的，施主既然醒转，便随贫僧去其他僧舍吧。”

韩溓立马起来，他正有此想。

面对这么一尊大佛，他可睡不着。

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佛像转了个身，就等着韩溓睁眼凶他呢！

韩溓吃了东西，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期间铉真就在安静地整理着并不乱的经文，一眼不敢看向韩溓。

韩溓休息够了，整理了衣襟朝铉真说话，“铉真小师傅，咱们走吧。”

“嗯？施主不拿上衣服吗？”铉真捧着韩溓之前那套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韩溓这才明白了。

难怪小和尚一直都一副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件衣服，将他误以为是那种人了。

他还穿着他师父的僧衣回来的，不知道这个一看就很尊重自己师父的孩子在想什么呢！

韩溓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这个……看来还得麻烦小师傅一件事情了，这衣服我不要了，还请小师傅找两件素衣，资助资助在下……”

……

铉真出门却先带着韩溓去见了另一个人。

是他师父的师叔。

“贫僧善法。韩施主不必忧心，且先在敝寺休养一番吧。最近主持闭关，寺内大小事务由贫僧代管，施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贫僧说便是。”

韩溓连忙还礼，心想，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善法。

可是善法吧，该怎么说呢？相比于韩溓心中所想，既符合又不符合。

如果按照“夜斗”那一出，不难想象，善法就应该是丰神俊朗的，不然对不起千面的审美。

可是作为铉真的师祖辈，善法又应该如主持僧人那般，要么“肚大能容”，要么就留着尺长的仙须。

善法大师确实是不负“佛面”一名。

当然不是殿里的佛像，而是温泽润雅的，眼睛像是杏眼，又略微长一些，念起“阿弥陀佛”的时候，眼里的慈悲能溢出来。

嘴角是天生的微微上翘，却绝对不会轻浮，而是能让信徒虔诚皈依的温柔。

“善法大师？”韩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他甚至都要觉得善法用了什么妖术，保他容颜不变。

善法朝韩溓微微一笑，颔首应声。

直到铉真帮韩溓找了间僧房，他还是有些想不通，便开口问正在细心拍打被上灰尘的铉真。

“铉真小师傅，刚刚那位真是善法大师？”

铉真不回头，“贫僧知道你想问什么。那的确是师叔祖了，只是师叔祖今年不过才不惑之年，师叔祖和师父一样，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不业寺了。”

韩溓点点头，又很想问一下民间传的“夜斗”。

可是想一下，就算是问了，人家也不敢乱说这些事情的吧，便也没多嘴，换了个话题，“那你师父呢？”

“贫僧之前就说了，师父去其他殿给师弟们讲经了嘛。”铉真转过身来。

“好了，房间打扫好了，韩施主可以休息了，寺院亥正时熄灯，在那之前，师父肯定会回业塔的。贫僧就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韩溓道了谢，就躺倒在了不宽的木床上。

铉真细心地帮韩溓关上了门，脚步声轻轻地离开了，和他师父的很像。

可是没多久，那脚步又踟蹰地绕了回来。

铉真探了个头进来，有些不好意思，“施主，你要是无聊，就出来帮贫僧扫地啊！”

韩溓：“……”

没有多话，韩溓就去扫地了。

之前在医馆的时候，就只有他和师父，他也是天天洒扫的，再说，他现在身无分文地住在人家寺院里，要他净得便宜，他自己也会不好意思的。

僧房的门不知是什么木材的，摸上去温温的，让韩溓想起了他师父的手掌。

要打扫的地方就在业塔后面，那里种了一棵梧桐，枝繁叶茂，与塔同高。

可能是因为它长在这寺院，韩溓觉得这梧桐开枝散叶，仰天伏地，静若无风，也有了一般佛性。

韩溓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不是从来乐观的。

可能他人看到的韩溓，有温柔细心的，有白痴只会傻笑的。

但是这不是他的全部，他会在一些时候，莫名地就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或者在一瞬间，他就会对任何事物都不顺眼。

他就是这样的怪人，旁人不知，也许就只有他过世的师父了解了。

看到这棵梧桐，刚才还有心和铉真说话的韩溓，刹那间就恍惚了。

站在树前，他不想迈动一步，笤帚松松地抓在手里，似乎感觉不到四肢。

他的情绪莫名地很低落，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梧桐的绿叶仿佛隐藏着黑暗，树下的石凳也脏兮兮的。

韩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铉真拿着笤帚，认真地在扫落下的零星几片树叶，没有说话，这让韩溓好过了一些。

可能是身后突然没了声音，铉真有些好奇地转头。

看着脸色不好的韩溓，有些担心。

“韩施主，您是身体不舒服吗？你还是去休息吧，贫僧方才只是同施主开个玩笑而已。”

也许大多僧人都是这样的吧，声音轻轻的，像翻阅书籍一般的轻。

铉真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惊慌，韩溓默了一下，朝铉真笑了笑，“你们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这，贫僧是说……”

“我没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