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间十二已经十八岁了。
还是一个秋天,还是有雨的下午,还是在书房里,先生依旧打着盹。
现在的十二已经没那么调皮了,如今的他,褪去了稚气,举手投足间渐渐有了派头。他旁边的蒋成渠也越发壮实了,只不过爱看小说的毛病依旧没变。这不,他手里现在便捧着一本,当他看到兴起时,还经常不自觉地用手抠下巴上痘痘挤破后结成的疤,抠到兴起出,还要发出“嘶嘶”地吸气声。
十二斜靠在窗户旁边,听着雨声,看着对面水廊里摇着小蒲葵扇煮茶的杜艾。杜艾上身穿着粉色对襟短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胳膊,胳膊上带着一个银丝手镯,手镯上还缠着红绳——那一抹红色来回晃动,一直牵动着十二的眼球。
这时,园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外伸进一个脑袋轻声对杜艾说了几句什么,就只见杜艾缓缓站起,慢慢放下袖子,悄悄走出园子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艾又回来了,此时手上却提了一个精致的小食盒。
十二感觉杜艾就像一只粉红色蝴蝶,顺着水廊,飞到屋里。
进门后,杜艾从食盒里取出两碟子枣泥山药糕,一碟子放到十二的桌前,一碟子放到先生的面前。
“夫人让我去前院拿的,你瞧,还热着呢。”杜艾轻声说到。
“管它热不热,我又不爱吃这个。”十二动也不动:“蒋成渠,你吃吗?”
蒋成渠正看得起劲,下巴都扣出了血丝,所以他也不耐烦的说:“不吃,不吃。”
十二也是无聊,随口说了一句:“这书有意思吗?我感觉他连里面的人物都写的神神叨叨的。”
蒋成渠还未接话,杜艾却说道:“刚去取糕点,看见家里又有客人来了,还挺神秘的。”
“谁啊?”十二问。
“不知道,没看清脸。他伞压的很低,而且进屋了伞还打着。看穿着不像本地人,而且鞋子跟袍子都湿透了,一走一个水印。”
“哦?”杜艾这番描述倒勾起了十二的好奇心。
就在这时,先生受凉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趁势醒了过来。
十二和蒋成渠赶紧坐好,拿起书装作背诵的样子。杜艾上前将糕点往先生面前推了推说:“这是老夫人送来的。先生快趁热尝尝——别怕不消化,一会煮好的浓茶就端过来。”
就这样,先生吃着糕点,喝着又烫又浓的茶给十二他们讲了两个时辰的课。眼见天色渐晚,先生怕雨天难行,便早早收了课。他要出门时又拗不过十二与蒋成渠轮番的劝说,便端着剩下的糕点,随后才被两人的搀扶着送出了后院。
傍晚,何氏迟迟等不到胖大娘送晚饭过来,刚要遣人去问。一个小丫鬟来报,说夫人叫少爷去前院吃饭。
何氏愣了,十二听后也满腹狐疑。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过节或节令,前院后院都是分开吃饭的。即便是家里来了客人,只要不十分尊贵,十二也不用陪着吃饭。
“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事?”十二嘀咕着,接过杜艾递来的伞,匆匆就往前院赶。
白家总体分前后两院,前院的有鸳鸯轩、狮子楼、难忘阁。后院有书房和十二居住的春和园。前后院中间又夹着厨房、库房等几个小院子。
只见十二匆匆穿过花圃,顺着长廊出了后院,过了鸳鸯轩,来到耳房里。他的父亲白忠,母亲冯氏已经在桌前坐定。十二上前与父母行了礼,父母亦起身还了礼。
白忠挥手让下人门都出去,他们一家人要说说话。
白十二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用余光打量着父母。
他的父亲——白忠——这个已经年近五十的汉子,战争中落下的伤残让他左手少了四根手指,且右手也有些不利索。可即便有这些缺陷,往常的他站在人前,还是那般器宇轩昂,绝不似今天这般灰头土脸。
隔着饭汤翻起的热气,十二更加清晰看到父亲鬓角的白发、嘴角的白沫和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目。再看他的母亲,这个面容和善有福的妇女,眼眶却已经红了,嘴唇微微颤抖着。
“十二!”终于,他的父亲开口了。
“父亲。”十二赶紧答应。
“你……你收拾收拾,往京城中梧去吧。”白忠说这话时,声音都打着颤。
“什么?”十二仿佛听清了,又仿佛没有听清。
“往中梧去吧。”白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