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十二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冯氏的手背上。
冯氏哭着替十二擦了擦眼泪,她继续说道:“自打天下初定后,我们一家就离开都城中梧,来到你父亲——或是说是你养父——的老家鹿冢定居。”
“孩子,我真的真的也想像一般母亲那样疼孩子似的疼你爱你,可……可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想起自己的孩子。就仿佛我跟你每亲近一次,就是对我那枉死的孩子的一次背叛。于是我们建了后院,让你安安静静的生活在这里。”
“不过,孩子啊!这么多年以来,你的衣食住行我们都是尽最好的给你,这不仅是对皇帝的忠诚、也是对你的补偿,更是我心中的不忍——作为一个名义上的母亲,时至今时今日,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冯氏吐尽这些年心中压抑的苦楚,此时感到了些须的释然。
十二也渐渐恢复平静,这些事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预料之外:聪明的十二在他很小的时候已经猜测出白忠夫妇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可他万万没想到隐瞒的事情竟是如此的悲壮惨烈。
这时,杜艾端着热牛奶站在屋外敲门,冯氏走过去接过牛奶后让她去厢房睡。待杜艾走后,冯氏关了屋门,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当冯氏再一次走进卧房的时候,十二还是如同雕像般在床上坐着。
冯氏将牛奶送到十二手上,看着他轻轻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本来这件事不该对你讲——若不是今日家中遭此大祸,这件事也就烂在我肚子里了。不对你讲,你也不必这般难受。可现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南方兵乱,你爹是个没心计的人。不需深究他是否谋反,只要抓个当地人问问,就知道他对太子夺权的事不满,更知道他与南方叛军中某些人来往甚密——这些事各个都是灭门的罪过。如今黄从学报恩,暗中操作,只消我们两夫妻认罪,他就能保全我白家其他人的性命。”
“不过黄从学虽放过你,却限你三天之内必须离开鹿冢,从此隐姓埋名的活着。我与你爹琢磨着你去别处又没个依靠,思来想去唯有京都中梧的拦坝县里有个“无影神医”华音希——他是你爹的远房亲戚,只因不走动,别人也不知道。华神医医术精湛,你去那里谋个活路吧。”
冯氏捏着十二的肩膀:“虽说要隐姓埋名,但离了鹿冢你就自由了,到时你若想认亲生父亲也行。可是帝王家不免凶险,你为人没心机,我总怕你吃亏啊。”
十二抓住冯氏的手说:“我何必要去京城,你们又何必怕他来定罪。现在不如遣散了仆人,我们一家逃往勉城,明着反了罢。况且勉城又近海,实在抵抗不过,我们出海去,也不见得一定是个死啊。”
冯氏叹了一口气:“如今政局动荡,逃往勉城可以说是痴人说梦。既然你能逃出去,我和你爹爹就满足了。况且黄从学还说,可以让我们假死脱罪,只是要躲上个几年才能出来。”
十二还要说话,冯氏打断了他:“你不要犟了!毕竟关乎性命,我们都做了周全的考虑。以后也不要再说去勉城的话!你要反抗朱少文?他可是你的兄长,说破天你也要背个不悌的罪过,你……白忠他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冯氏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十二的枕边说:“如果你到了京城要认亲生父亲,就把这信给他。”
冯氏要走,却还想要再细看看十二的脸。可偏偏就在她俯下身子的时候,泪水不但模糊了她的眼睛,还奋力涌出眼眶落在十二的脸上。冯氏见状,连忙用手给他擦拭干净,然后捂着嘴,匆匆逃离了这里。
这一夜,窗外的雨声较之以往更加凄惨。雨声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十二的神经,让他痛苦万分。
同样的,在前院里,白忠也满脸愁容的安抚着冯氏。白忠看着窗外的夜幕说道:“十二走了之后,我们也就上路了。”冯氏听闻,浑身一哆嗦,眼睛死死的盯着白忠。白忠无奈的摇摇头:“别这样,这事黄兄弟确实尽力了。否则他交不了差的——人终究要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