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隔离的宫殿解禁当日,闻樇旼带着李稹在外等他。
“哥哥!”李稹挣脱嬷嬷的手,像是归巢的鸟儿扑倒李穆身上,他仰头看李穆的脸,心疼道:“哥哥变成小花猫了。”
李穆抱住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神情有些落寞。
闻樇旼见两个孩子都像是要哭出来,连忙一手抱起一个,吓得水萃举着胳膊护在一旁,怕他身子还未恢复把两个宝贝旮瘩摔了。
回到景阳宫闻樇旼把李穆抱在腿上,细细看他脸颊手臂,得了天花的人大多是不幸的,可从天花的魔掌中逃脱的人也并非绝对幸运,他们这一辈子虽然不会再受天花的威胁,脸上却都留下了痘疤,因此毁容的比比皆是。
“还好还好,正脸上不多,额角和下颌处的用头发衣服都能遮住,”挽起袖子露出的本该是两节嫩藕似的手臂,痘印却从手心蔓延到臂弯,闻樇旼心疼得紧,还是劝慰道:“无妨,这些都无妨,吾儿能康复,父亲再没有别的不满足了。”
人在孩提时期,大多都对容貌不甚在意,李穆却是看到伺候他的宫人都是一脸的疤有些害怕,担心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即使病好了也郁郁寡欢。有父亲和弟弟的安慰,李穆暗暗决定不能因区区痘疤使自己、父亲还有弟弟难受。
为了能让李穆忘记疤痕,李济不许宫里任何人提到“破相”,“毁容”,“痘疤”,其实在他看来,出过天花的皇子才最难得,若作为继承人,起码不用担心因此早夭。
这日他下朝后来了景阳宫,见到闻樇旼捧着药碗,李稹拿着玉制药勺给李穆敷药,那种亲密他还从没在皇家见到过。
“这些日子以来,稹儿为了陪穆儿,每日也吃的清淡,平常爱吃的鱼虾牛羊肉都不要了,哥哥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不闹着要吃糖。”
“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实在难得。”李济心疼长子,这个孩子向来是活泼开朗的身体也健壮,可病了这么久还是憔悴许多,“等他不用忌口了多给他吃些补身的,夏季过去,朕好带他们去秋狝。”
李穆正教弟弟解九连环,支楞着一只耳朵偷听到,终于高兴起来。
后宫经过天花一疫后已经逐渐平静,前朝的事却还是没有解决。因为李济不放人,摩辛侍臣团也不愿用王子来换,两相僵持拖了几个月还是没有结果。上辈子李济没有提出换人的要求,是直接把摩辛使臣的请求给打了回去,后来嫌他们难缠,连人都是半驱半赶的请离大庸国境。
从金吾卫八百里加急送回的情报来看,风都这个人确实比他父兄更加工于心计。
摩辛百余年来一直在大庸北方的草原上游荡,像一群饿狼东奔西逐,将天地划为猎场,诸国视作猎物,不仅骚扰大庸边境,周边小国也没有放过,前几年灭国赤荷的战绩就记在风都名下,他因此年少成名,被几个兄长视作必须拔除的眼中钉。他的母妃前阵子已经因为某个罪名被绞杀,可以说他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在侍臣团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寻找方法避开兄长们的矛头。
“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是池中物,钦天监说的异星想必就是他了。”
有佐证的情报确实更容易让人信服。“那三哥准备怎么办?现在想杀他不难,却不是最好的法子。”
李济展开闻樇旼抄写好的佛经,一笔一划都跟他的字迹十分神似,少时闻樇旼虽是伴读,功课和写字却都是李济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教出来的:“朕打算直接跟那个三王子谈,他愿意留下来,摩辛的正使也拦不住。”
“可是没有肉饵饿狼怎么会轻易上钩?”
“能在朕的脚边上避难,不就是最诱人的饵?”
这点上,闻樇旼也认同,毕竟上辈子风都回到摩辛后受了不少折磨,他继承王位后把几个兄弟都处了极刑,但瘸了的腿也还是废了,马背上长大的人再也骑不了马的那种痛苦,想来会一辈子刻在他的骨子里。现在这时候知道“狼袭之战”的只有活了两辈子的闻樇旼,如果能让那场战争没有开始的一天,对他来说也算是大功德一件了。
“把他留下,能留多久是多久,若是摩辛王在这期间死了,就选一只没那么野的狼崽子继承王位……”
李济颔首,笑道:“大庸虽不好战,隐忍这么多年已是极限,若能少动兵戈就缓了恶狼的威胁,于天下万民皆是幸事。但要是非开战不可,朕也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