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每一次炸开，李济都会看清身边的人，她们是他的妃子，他孩子的生母，她们娇笑着，惊呼着，那么兴奋热闹，却丝毫不能感染到李济。所以他在烟花熄灭后至暗的时刻，带着羡宝穿过人群下了城楼。

景阳宫离城楼甚远，烟花蹿上天爆开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中萃水萃守着冬郎在月下吃饼，看他挑三拣四的把饼皮吃了再将饼馅放回盘子里，两人也不出声劝阻，反倒像是觉得主子这举动十分有趣。

李济独领着羡宝来了景阳宫，中萃行过礼后便跟着羡宝退到门外。李济坐到冬郎身边的位置上，看他小心翼翼地剥了月饼的酥皮吃下，又把馅继续放了回去。

“馅不好吃？”

“嗯？”冬郎像是才发现他来了，笑眯眯地对他道：“好吃，但是要留给别人吃的。”

李济以为这是给他们的小女儿玉萼留的：“小妹虽然喜欢，但是她吃不下这么多。”

冬郎摇了摇头道：“不是给小妹的，是给殿下的。”

“殿下？”他不记得还有哪个殿下值得冬郎特意留下饼馅。

“殿下最喜欢吃五仁月饼的馅，所以我吃饼皮他吃馅，最是般配。”

李济突然想起他像穆儿那么大时，也是在中秋之夜发生的事情。那会儿他的母妃刚过世没多久，本就没有太多存在感的皇子一夕之间也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皇后赏赐宫里的妃嫔、皇子公主、一等宫女太监不同的月饼。

那日，李济身边唯一的小太监羡宝也替自家小主子领回来一盒月饼。闻樇旼就眼巴巴地瞅着李济和盒子。

他听说，发给皇子的月饼里，有云腿蛋黄馅的，莲蓉豆沙馅的，还有鲜肉的，玫瑰的，各色不同共十个，想是一定够他和殿下吃了。可等李济打开盒子让馋坏了的他先吃，他又犹豫了，于是闻樇旼选了一个给李济，说：“这个一定是云腿的。”李济笑眯眯地接下他的好意，咬了一口却是五仁的。

“怎么会是五仁的，给皇子的月饼里，没有五仁馅的！”闻樇旼瞬时皱起眉头，一副快要发怒的模样。

羡宝听了连忙跪下：“殿下明鉴，闻公子明鉴，小的绝对不敢拿错，这盒月饼，就是膳房的汪公公交给奴婢的，上面还贴着封条呢，奴婢不敢做手脚的呀！”

李济马上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猫腻，只是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为了不让闻樇旼继续揪着这事发作，便说：“五仁馅的更好吃，我就喜欢吃这里面的馅。”

往事如梦，不论那时候人精般的小闻公子信了几分，他都记在了心里，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别的都忘了，殿下说的话他却还记得。李济觉得有些鼻酸，忍不住俯身把冬郎抱在怀里：“我就是殿下啊。”

“那你怎么不吃？”冬郎从他怀里抬头，一双清明的眼睛望着他。

其实他早吃腻了，这么多年里也再没吃过。此刻他拿起那一团团的五仁馅，在冬郎殷切的目光里就着茶水吃下。“好吃吗？”

“好吃。”他忍着腻味答道。

“那你再吃几个。”说着冬郎从他怀里钻出来，又拿了两块掰下饼皮递给他。

李济拦住他的手，问：“你还要折磨我到几时？”

“什么？”

“我说，你还要假装成痴儿，折磨我到几时？”

闻樇旼收起脸上的天真，推开他道：“这就受不了了？”

李济摇头道：“你要玩，我可以陪你，但是再这么玩下去，你的皇后之位难保。难道你非要让我身边坐着的人变成别人才能满意吗？”

“是不是别人又有什么要紧。”闻樇旼吃了半天的饼皮，还没喝过一口水，他给李济那杯又添了些，端起来一饮而尽，“我本打算在回程的路上就直接走的，但我担心穆儿他们，所以就跟着回来了，你还记得你的几个男妃吗？那个给穆儿当过武学启蒙师父的卢常侍，他去了东海，和你的另一个男妃一起。”

“有事说事，提他们作甚？”

“因为我想去他们那里，跟着人家一起打浪人。”那二人离宫之后，闻樇旼便把他们更名换姓送去了东海，卢常侍正如他自己所言，选择参军入伍，吴文侍身怀学识，亦跟随他参加了军内的文士考核，两人虽不能日日相见，但却可不受身份约束结为夫夫，也算是求仁得仁。

李济无心听他说日后，只冷冷道：“听你这意思，竟是这宫里除了穆儿他们，再没有让你牵挂的人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