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班师回朝那日,李济带领百官出城迎接。只是等到队列行至城门外时,李济依然没有看到那个让他担惊受怕彻夜辗转的人。
“皇后……大将军人呢?!”他高声喝问,所有将士皆放下武器俯身叩拜,羡宝跪下膝行至李济跟前连磕了三个头。
“请陛下恕罪!奴婢未能尽到职责,罪该万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济退后几步,指着他问道。
羡宝声音哽咽,更多的却是透露出内心的恐惧:“回禀陛下,大将军他,头部受到重创,已经……”
李济的皇后成了个痴儿。
相较于李济的无法接受,孩子们从最初不敢置信时的哭闹,到每天下学后都会在景阳宫陪闻樇旼玩耍,完成这种转变只用了三天时间。在他们眼里,父亲只是从可以保护自己的英雄变成了需要被保护的对象,但是对李济来说,他却是失去了一个和他共有几十年记忆的陪伴。他不记得李济了。
有时候,闻樇旼会跟着李穆一起叫他“父皇”,这称呼大大刺激了李济,像是一再提醒他,眼前这人已经忘记所有,如新生的孩童般把过去近三十年的一切都从骨血里剔除出去。
“冬郎。”李济站在闻樇旼身后叫他,却毫无回应。于是他只能绕到他身前去,拿着一只好看的糖人,引起他的注意:“冬郎,你瞧这个好看吗?”
闻樇旼放下手中的石子,把拿到手里的糖人细细打量了一遍:“好看,是给我的吗?”
“是,是给你的,给冬郎的。”
他点点头,学着李穆的样子道:“那我就谢谢父皇了,不过冬郎是谁?”
那声“父皇”叫的无比自然,李济心里却是一梗。他轻声道:“冬郎就是你,我不是父皇,是你的三哥。”
冬郎似懂非懂,他看着今日未束发的李济,从他鬓边捻起一缕发丝:“你这里是白的。”
李济刚过而立却生了白发,往日羡宝为他束发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将白发藏起不敢叫他知道,如今被冬郎大剌剌地捻出来,李济并不觉得冒犯,只苦笑道:“都是被你害的。”
冬郎才不管是不是他害的,能引起他兴趣的事情很多,前一秒还觉得有趣的东西,转眼就会被抛到脑后。他这会儿就只顾着舔舐糖人,对李济说的并不回应。
皇后病了几个月,有人渐渐按捺不住。
“皇后位主中宫,却不能掌管后宫之事,为后宫安宁之长远计,臣等叩请陛下另立贤德。”
这种声音一出,朝中除了闻家,支持者可说是一呼百应。李济心里不痛快,几次斥责这些官员多管闲事,反倒激起他们的脾性,大有不把皇后拉下马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闻太后听说此事,将李济召到宫里。
“事关嫡庶,皇帝若是另立他人,穆儿与稹儿将被置于何地?”
不论闻太后这话的目的是真的担心这两个孩子,还是为了保住闻家皇后母族的地位,李济都没有废后的意思。但来自外界的压力不容小觑,作为皇帝如果太过独断,也容易遭到臣子的反噬。
闻樇旼现在就像个七八岁的孩童,还是不记事的那种,常常今天叫李济三哥,明天又跟着叫父皇,也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别人喊冬郎的时候是在叫他。
青锋和玉蜂两柄剑被羡宝带了回来,闻樇旼遇袭时将它们随身携带。在那不久之前他还用它们将叛贼枭首,信守了自己许下的诺言。
李济用几块奶油酥饼哄冬郎与他练剑,从前可以互拆百余招,现下却要手把手教他如何持剑。冬郎随着他比划几次,觉得无趣,手一抬就将青锋丢了出去:“不好玩,我要去接穆儿下学。”
他从李济怀里跑了出去,没两步又被抓住。
“你从前最喜欢的剑,怎么说丢就丢?”
冬郎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那我现在不喜欢了行不行?”
李济觉得这话仿佛是对自己说的,“那我现在不喜欢你了行不行?”,松开手时,冬郎毫不留恋地跑走了。中萃水萃连忙上前跟在他身侧,像是护雏的母鸡,生怕现在的冬郎会被宫里的哪个娘娘欺负了。
中秋节前李济下旨,晋了余贵妃的位份,苦熬这么多年余氏终于如愿受封皇贵妃,位同副后,协理六宫之权被紧紧握在手中。闻樇旼现在这样子,也不可能再在公共场合出现,李济只要一日没有废后另立,她就还是这后宫实际上的女主人。
中秋当夜,皇城内燃放了数不胜数的冲天烟花,李济带着一众妃嫔在皇宫最高也是离宫外最近的城楼上观赏夜空下的绚烂景色。红墙外,有百姓驻足围观,或是为了一览夜空中的璀璨,亦或是想瞧一瞧住在那皇宫高墙内的贵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