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鹭有一癖好,生平最喜听说书。
上元灯夜,烟火璀璨。常有说书人在茶馆酒肆,一说就是一个长夜。元白鹭坐在茶舍的角落,摆开一个棋盘,左手下棋,右手把盏。
神和鬼,元白鹭都曾见过。上到天蓬元帅倾慕的嫦娥,下到追魂索命的黑白无常,孟婆熬的汤是他的随身饮品,太子的东宫他出入无阻。他没有万能的通关令牌,却有一张万变的脸。
话说至此,各位看官应当已然明白,这个元白鹭啊,曾经是一个鲜活的人。那他后来为何变成了一只狐狸呢?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书人咂一口新鲜的西湖龙井,窗外天已破晓,程凌枫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元白鹭倒是听得一点也不尽兴:“这书说的真没水平,连叶眠口中吐出的一个字也及不上。要不是那小子不务正业,唉,又提他做什么……”
刹那间,茶舍风云突变。元白鹭的四周围了一圈膀阔腰圆的虬髯大汉,他用狐狸爪拼命地戳程凌枫的胳膊,对方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睡得酣然。他抬头,只见屋顶上有许多根木质的长管,有的还在冒烟,只怕是迷药。再看周围时,元白鹭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昏倒前,元白鹭看到一个身穿靛蓝色长衫的少年,那少年右手挑一盏南瓜灯,左手发出模模糊糊的银光。少年一步步走近他,将昏迷的他拥入怀里。温暖如春风,柔情似碧水。
醒来的元白鹭有种弹指百年的感觉,他睁开双眼,只见自己躺在一张绣满狐狸图案的软塌上,帘幔轻掩,灯火昏黄。他的身边放着一盏南瓜灯,小小的火苗发出微弱的光。只见那烛火和软塌一起起起伏伏,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胸口。
那人的肤色雪白,挑不出半点瑕疵。只有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疤痕,看起来应该是为利刃所伤。那人睡得安稳,没有发觉他的动静,可正当他准备逃窜之时,身下的人却狠狠翻了个身。于是,元白鹭从人上人变成了人下人。
元白鹭被压得有点窒息的时候,那个人才朦朦胧胧地醒转过来。他看着喘着粗气的元白鹭,微微一笑。元白鹭此时才看到那张他恨到想捉去垫桌脚的脸。
“叶眠!你个不要脸的,居然敢捉弄你大爷!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你是不是觉得狐狸好欺负啊,有本事你和大爷我单挑,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元白鹭开发者大脑中一切讽刺人的词汇,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叶眠只面带微笑地托腮听他骂,好像那些词汇是形容的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了一个时辰,叶眠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浅浅的眉毛像江水的涟漪,涟漪上的轻舟里是泼妇般大骂的元白鹭。
元白鹭的口舌有点干燥,嗓音也从洪亮变成沙哑,他像是在踩着西瓜皮滑行,瓜皮越滑越没有动力。此时的叶眠仍旧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伸出右手食指,将食指轻轻抵在元白鹭的嘴边。
“别说了,我心疼,”说罢,他便起身去床边的几案上端了一杯茶水:“你最爱的茶。水是峦山的雪水,茶是师父留下的碧玉清。”
只短短一句话,寥寥数字,却有着穿透心灵的魔力。叶眠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温润如玉,如山涧里飞泻而下的清流般空灵清澈。他欢喜时,声音就如同黄鹂婉转的歌喉,宫廷里最好的琴也奏不出这般远离霄壤的声音;他悲伤时,只需一个字,就能让风声呜咽,雨声悲鸣。其实在元白鹭的心里,他才是继承师父衣钵的最佳人选。
可师父却独独不喜欢叶眠,他将独门秘诀传给了元白鹭,也因此惨遭叶眠毒手。纵然他与叶眠有再好的交情,也不得不一刀两断。
可他没想到,叶眠的声音居然越来越好听了。
“世事若秋风,人似落叶,世人只知秋风扫落叶,又怎知落叶舞秋风?你看到鱼,便说他喜欢水,又怎知木鱼喜高僧;你看到雪,便说它害人冷,又怎知雪水烹茶乃人间绝味。你看到我,便说我坏,又怎知我心昭昭,不减日月?”叶眠将元白鹭喝剩的茶一饮而尽,他的眼角流溢出一丝愁苦的光。
“莫非凶手不是你?”元白鹭提出了一个自己也不相信的问题,而叶眠肯定地点了点头。
“云家的四个女儿接连离奇死亡,云家酒庄是师父当年飞升成仙的地方,本应该仙气弥漫的境地,何以阴森如炼狱?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师父的死和云家酒庄有关。”
“你这张嘴,最擅长颠倒黑白。我没办法相信你。”元白鹭心里也有点认同叶眠的观点,口中却不肯承认。只因叶眠字出生之日起就一直在欺骗他。
元白鹭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叶眠的时候,当时叶眠只有九岁,头发却很长,在头顶绾成一个小髻。元白鹭还以为他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却在师父口中得知他是个男孩子。第一次见面,叶眠就用外表欺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