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承闻言,心下有些奇怪,却还是对那个书吏点头致谢,然后理了理压皱的衣袍抬脚走进去。
“清洪君,别来无恙?”濂承一进门,就听见一个如洪钟的一般声音朝他打招呼。
濂承一愣,抬头便看见一个阔面重颐、黑脸飞眉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定神想了片刻,才把这人的面容和记忆里的联系起来,“鲁兴?竟然是你?”
鲁兴算是濂承在神仙中为数不多的旧识。濂承少时流落人间,也曾来这个鬼门关走过一遭,当时到功过司来负责他的案子的就是鲁兴,当年鲁兴尚是个白面书生,如今却面黑如张飞,是以濂承一时想不起。这转眼近两千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书吏,如今也成了酆都大帝座下的掌判了。
此时,两人在这种境遇下碰面,濂承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毕竟上一次碰面已经快两千年了,那时濂承尚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只知道哭哭啼啼地求鲁兴给他伸冤。虽然当年鲁兴曾尽力帮他,他也很感激鲁兴,但这样毫无准备的碰面,多少还是让濂承有点措手不及。好在濂承一向心大,打个哈哈便也就将心里那一点点难以言明的尴尬盖过去了。
濂承迅速找了个话题:“我竟然不知道你如今已是功过司掌判了。”
鲁兴一挑浓眉,说道:“冥界本来和你们山神水神来往就少,我们也不能随意外出,但一百年前你开府受封,我不方便亲去道贺,不是还给你送了贺礼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濂承心里一跳,心想他送得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一向有礼有节的清洪君濂承被这个久别重逢的旧识又将了一军,那点才灭了的尴尬又如同小火苗一般从未烧尽的纸堆中窜了出来。
开府当日洛子渊他们几个一来便给他灌得七七八八了,一应贺礼都是如愿、如意收的。事后濂承曾随便看过一眼礼单,里面基本都是水族同僚,还有几个原来同师父游历时一起拜会过的散仙。天神少得可怜,冥界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鲁兴看他神色,便知他大概是没见到,也不继续为难他,请他坐下叙话,并主动把话题转到了那个小渔娘身上:“叙旧我们改日,先说说你要找的鬼?”
濂承十分感激鲁兴,觉得这个旧识比起两千年前的愣头青真是可亲可爱太多了。因又把小渔娘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鲁兴沉吟了半晌,才问道:“你可能确定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尚是活人?”
濂承当日和小少年斗法之前曾经用法力看过他的真身,连带着周围的人也一并看了,确定当时的小渔娘绝对是活人,并不是妖或其他邪祟所化。
“你为她超度作法时,可观察过有没有妖气怨气什么的?”
“并无,连魂魄的没见到,我还以为已经被你们的鬼差带走了。”
“魂魄都没有?”鲁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有没有可能她死的时间和方式都不是你那些小鱼小虾看见的情况?”
“唔……这倒有可能,那些水族都未修行,不过是未开灵智的动物,若被人用障眼法之类的迷了,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濂承有点想不通,“一个小渔娘而已,何苦用这样的法子来针对她呢?”
鲁兴定定地看了濂承一阵,才道:“那你又是为何对这么个小渔娘如此上心呢?”
濂承一怔。难道是针对那条小青龙?
鲁兴继续道:“所以,未见得是针对她啊……照你的描述,若这小渔娘不曾被妖物控制,那便还有两种可能,‘形神全灭’和‘类同登仙’。”
濂承道:“形神全灭必然是十恶不赦之人才有可能,我倒是知道有些大神在除恶时会直接把妖邪的打到灰飞烟灭,但你们也没有记录吗?”
“没有,有的邪物作恶太多、牵连甚广,天上的上神觉得这样的记录留下来会遗毒后世,便会把此人或妖的记录全部抹去,这种情况不仅我这里没有,可能连四值功曹处都没有。”
濂承又问:“那类同登仙呢?”
鲁兴十分耐心解答道:“就是这人本是哪位神仙放下界的一个转世元神,待人间事了,便回到本尊身上了,这样冥界和甚至连管仙籍的东王公都不会有记载,但四值功曹处却不会少。”
濂承沉吟:“只是这四值功曹那里,非三清四御不能查阅……”
“濂承兄,天上和地上的神仙不能查,‘功过司’却是可以去核对记录的。”鲁兴似笑非笑地啜了一口茶,道:“清洪君信得过的话,下次我替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