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尹志平与王处一关系极好。
当年道观之内,王真人赤脚破衣,扯过正在认真画符的小徒弟,拽着他的手,向其絮叨全真一脉不成器的弟子们:“七朵金莲结子,今日万朵玉莲芳,然皆狂花也。”
尹志平回道:“弟子定当谨慎持身。”
王真人很奇怪地瞥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恼道:“我又没说你,在这充什么朽木?是不是我交代你的符纸没画完,故而急着辩解?”
尹志平当时差点哭出来。
重阳祖师曾言全真有玉莲万朵,便是指他们这些再传弟子。而王真人这话,自己若不是狂花,该不是要把自己逐出去吧。
尹志平捏着书信,将思绪扯了回来。
总而言之,王真人直爽豪迈,言语授他“道本自然”之教,很受他敬重。
一别多年,感怀思念,自然想见。
只不过,就算真回了过去,他也不记得这封书信。
所幸字迹做不得假。
尹志平虽最惦记师父丘处机,但一来不知师父是在栖霞还是在灵虚宫,亦或是在长春宫,二来也挂怀玉阳师父。两下思虑,便依书信之言,负起包裹,拿上拂尘,向外走去。
正当冬季梅开之时,朔风袭衣,不免染上凉气。
尹志平却添了喜意,暗暗思量道:“待见了玉阳师父,问清师父今在何处,我再去寻。到时结伴同行,一并往灵虚宫去,正可赶上春日风光,赏梨花清英。”
这般想着,往前面堂内寻了这处观宇的道长,先是稽首向他谢过借居一夜的方便,再打听大都的方位。
事事了罢,又见道童牵了马匹过来,听其言语,是自己来时所乘,正当代步。
若与别处相比,中都一地很是繁华。离其越近,越是一派车马喧嚣。
酒旗高展,临风阵阵作响;枯木冲云,落枝摇摇归根。青袍道人自一处人家出来,看看天色,眼见天色渐晚,将牙板收入囊中,又拢起治病救人的旗子,将之归入包裹。
尹志平算了算今日治病换来的银钱,到摊边换了一道斋饭,略略饱腹。
他在此连寻数日,始终不见王处一的踪影。他虽然不喜在外行走,但曾被师父逼着打理教务,又主盟齐东多年,端得练就一身好耐性。
眼看今日又寻不到,也未抱怨,只收拾收拾东西,便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正自走着,就听身后有人唤道:“志平。”
回头来看,却见一名中年道人迎面走来,着灰色道袍,身形颇像自己的玉阳师父。只是衣袍规整,步伐有序,实在不像王真人那般放旷,且多年未见,一时间竟不敢去认。
王处一见师侄立在一边,也不吭声,不由蹙了眉,道:“志平,你如何在这儿?”
身形一般,举止截然不同。
尹志平怎么也唤不出“玉阳师父”来,但观其面貌,又觉亲切,他见这人显然认得自己,便猜测:纵不是玉阳师父,想来也是道门中人。只是他既以“志平”唤我,应当也属全真一脉的长辈,但为何如此陌生?不如先自认一下晚辈,看他如何言语?
“弟子奉师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