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沉,将人影拉长了许多。
尹志平拿余光往自己影子上一飘,喃喃念了几句“法号”,勉强按下焦躁。听王处一之言,过不久师父便到中都,也不知可有变化。
若“变得”认不出了,该如何是好?
思量间,手中拂尘轻摇,扫去心上灰尘。脚下缓步而行,耳畔道人与年轻后生言语,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抬眼处已高挂匾额,上书“高升客栈”四字。
门口站着十多个男子,皆是金国装扮,着锦衣,只是躬身垂眉,不像为官为宦,反似那些人家的护卫亲随。
尹志平尚在俗家时,往上数祖上七位刺史,父母皆是饱读诗书,观人礼数举止素来不差。
此时瞧这些人目光轻斜,面色不正,便知亲随是不愿前来,又受命于上,不得不来。而观他们分明不愿,嘴边却不自觉上扬,又晓得其中必藏算计。
尹志平又越过为首的亲随往后看,但见果盒数只,目光就回到了王处一道长身上。
除却赠僧道之理,岂有不备陈酿的说法?
果然,为首的亲随走上前,对着王道长好一通客套,奉上拜帖鲜果,道是王府款待,请师叔侄相见。
尹志平眉宇微动,暗道:“这谋划也不知是在鲜果之内?还是在宴席之上?若是在果子上,那果盒上可有哪里沾染到?这些为官的一贯不在意手下性命,可我这位王道长与玉阳师父一般容貌,又同是道门中人,我岂有不在意他性命的道理?”
一时又想起玉阳师父受金国鸩酒而须发皆枯的事儿来,双目一酸,险些落泪。强忍下来,走上前去,道:“师叔平日不喜此物,空放着记不起要去吃,到时放坏,反而辜负美意。”
这原是移情的缘故。
因相貌一样,看到这个也就想到那个。与所谓的爱屋及乌,道理尽数一样。
王处一不喜完颜康,就不乐意收这东西,只是看郭靖喜欢,便也有意留下。这时见师侄上前言说,不仅暗暗笑道:“这孩子也太过谨慎。那完颜康就算为人再不正,难道还能当着别人的面毒死我这做师叔的吗?”
但转念一想,又寻思:“郭靖年纪不大,总免不了嘴馋想吃,志平也不过大他一岁,难道不想吃吗?可见是有心护我,倒也难得。待我明日多买些鲜果,给这两个孩子解馋。”
当即也不再看那鲜果,只是将左右两个少年叫来,道:“我们先去看看穆家父女。”
说罢,王处一转向客栈小二。问过穆家父女的住处,又想到尹志平不认识这俩人,便说道:“是比武招亲的父女俩,被完颜康欺辱了去,在客栈养伤。”
尹志平仅在《旧唐书》里读过比武招亲,从未亲眼见过,这会儿听说了,只当还是射画里的孔雀眼睛。
可郭靖道:“那小王爷分明打赢了穆姑娘,为什么又不愿娶?”
若有人打了守希,莫说不愿意娶,就是愿意,我也要拦着挡着。
听着郭靖之言,尹志平不自觉忆起来故人,但转念一想,别人那是比武招亲,虽不是射孔雀,但与自己的念头不同也是应该。不禁又暗笑自己,守希分明是个坤道,一辈子也成不了亲,自己怎么拿她与旁人比起来了。
百转千回,只听一声扣门音,将尹志平的心思转了回来,总算想到这会儿自己那徒儿应该还没出生呢,自己想收她为徒也要再等几年。
“道长。”屋里传来的声音带有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