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红梅的艳丽夺目,也许白梅要稍逊些风韵,只是凌波畔中的玉蕊寒心却当不得一同观之。
燕国虽然地处北方,但说到底真正称得上是极寒的,也不过是燕北三州罢了。除去昱州不说,凇州雾凇,凌州寒梅倒也算得上是天下奇观。
雾凇又名树挂,《夏记》有载:燕北奇寒,夜气如雾,凝于木上,旦起视之如雪,日出飘满阶庭,尤为可爱,谓之雾凇。其实这样的奇观其余两州都有,只是大都如昙花一现,转瞬消融,不若凇州雾凇那般繁密甚雪,悠久绵长。凇州雾凇之所以闻名天下,却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凇州北临松江、南邻岷江、其中又有红河贯穿而过,造就了三水环抱之势,这三江自烔山而下,寒冷的空气与温暖的江水交融蒸腾,又几经沉淀,这才有了这绝美的风光。凇州虽冷,但北侧却有长白山阻隔,自北溟而来的冷风倒不显得那么的凛冽,是而这满树晶莹春色不会被那透骨刀风给吹得魂消骨散。对于这等绝妙风姿,前人也是多有赞誉,其中唯属当朝诗人岑徙凌的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最具□□。
只是这雾凇虽美,有雪中萤花之称,却也无甚香气,更差了几分灵动楚姿,到底是不如真花的。若想在冰天雪地之中去寻那嗅观相宜的绝佳美景,凌州便是最好的去处。
天下梅花无数,可大都算是些樱肤粉霞,初见之时倒也觉得粉嫩可爱,观得久了便是“粉面微瑕黛,难有傲骨生。”不同于寻常白梅的素瓣点朱、澄玉微瑕,玉蕊寒心梅却是纯白若雪,冰清玉洁。玉蕊寒心又名江梅,本生长于松江野畔的荒寒清绝之处,说起这玉蕊寒心的来历,便不得不提起一段可悲可叹的历史。
前夏朝最后一代君主楚留东,原也是为才情横溢,貌若冠玉的风流人物,只是这位本该寄身山水的翩翩君子,偏偏生在了皇家,还做了那九五之尊的皇帝。
他素来不喜九转回肠的机关算计,也不精于攻于制衡的帝王心术,只专心做他那醉心诗书山水的九皇子。那一年他的父王骤然去世,八子夺嫡,皇位之争愈演愈烈,关键时候,竟是皇叔楚弘傅自朝阳宫的木梁之上取下遗诏,上书九皇子楚留东继任大统,这才平息了这场萧墙之祸,只是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八岁。
楚留东虽然坐拥整个江山,后宫中的桃红柳绿倒也不在少数,只是这弱水三千,他独独取了那一瓢最不能触碰的祸水饮下,以致万里疆土分崩离析,山河破碎。这位夏朝末代皇后柳氏,名卿尘,字惑生,生得是品貌双绝,倾国倾城,声乐歌舞皆是当朝一绝,年满十八便夺了那届甄物评七评中三评的魁首。只是这样一位姿容品性皆是一流的天下第一美人,却是个流落红尘的烟花女子。但其以艺伎之身入得红粉评中,古往今来,却只此一人。
那一年,楚留东出巡江南,在西湖畔遇到了撑着油纸伞于清雨中伫立的她,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届时,楚弘傅已为他择了宗室里一位薛姓女子为后,他却不顾宗亲和母后反对,以死明志,执意迎娶了这位红粉佳人。楚留东年幼登基,一直由摄政王楚弘傅辅佐,本就无甚实权,如此这么一闹,百官更是议论纷纷,谣言不止,以为柳卿尘是那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只是这般甚嚣尘上的言论也没能让他幡然醒悟。因为柳卿尘喜爱江梅,他便命人在凌州的凌波湖畔建了所行宫,名作玉清宫,又为江梅改名玉蕊寒心,自此冬日的凌州的凌波冰湖之上的笙歌燕舞便再无断绝。只可惜这位皇帝只晓得与爱妻赏花品诗,弹琴作赋,于朝政之事并不上心,因其废政荒嬉之举,导致朝堂明争暗斗不断,奸佞当道百官卖官鬻爵,不遗余力地搜刮民脂民膏,百姓生活水深火热。这才有了后面平民揭竿起义,诸侯趁火打劫,各方势力东伐西征的场面。
待到燕国的那位宣威将军攻入夏都,燕王临阵弃将,一举破了门,入了栖云宫,已是八年之后的事了。届时,燕王慕容祁痴迷夏后姿容,竟生生将其夺取做了王妃,并赐了梅为尊号,让其留居旧宫。
夫君被掳,柳卿尘自是抱了必死之心,奈何腹中已怀了六月骨肉,不忍生生将它割舍抛下,只求了燕王许她去玉清宫里居住。只奈何她原就身娇体弱,又日日垂泪伤怀,未到八月产下一女便香消玉殒。燕王慕容祁感念其痴心,不顾朝臣非议,将其视为己出,取名珏烟,又以疏影为字,赐号宜冰。这位宜冰公主,年华十三,却已然是纤腰细柳,冰清玉洁。《红粉评》中说她:柔柔娉娉,玉面冰心,眉生千雪,眼映寒星,远观如江畔疏影,清丽出尘,不可以俗物论之。寥寥几句,便可知其姿容。
她素日也只住在那凌波湖心的冰心亭中,从不以真容示人,甄物所传真假,到底也不可知。只是重阳那日,有人见到一风姿卓绝,容貌绝美的女子出现在江南的水榭庭院之中,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像极了书中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