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西二百八十里，曰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如狰(zhēng)。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譌(é)火。”——《山海经.西山经》

正对地铁出口横过一段柏油路后，石板铺成的道路两边都是小块的碎石黄土，皲裂的地面不时出现烧焦过后的痕迹。

不知道别人眼中的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但当宋阳乐走在这段真算的上荒芜的小道上，一抬头就看到不远的碧蓝天空下方的外观通体莹绿温润的别墅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惆怅的:又一典型“读书不如出身好”系列。

不要再羡慕了。你以为人家一出生就继承了半座山会很快乐么？你以为人家继承的山上除了玉石什么都不产会生活得很容易么？你以为……他还没劝完自己，额头上的汗顺着脸侧滑下，感受到背后价值十二万元的外卖沉甸甸的重量，他深沉地想:嗯，我不羡慕了。

↑因为，很明显，以上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现在就是嫉妒，非常的嫉妒。大家都在同一个世界住着，都是大山的子孙，然而一个是送外卖，一个是吃外卖，差别太大了，没办法不嫉妒这样子。

几乎全是玉石砌成的别墅很大，同属玉石质地的大门有三米多高，可能是为了防火，宋阳乐没找到门铃，只好敲了敲门，幸好固体传声还不错，整栋别墅都似乎跟着敲门声发出了几道清响。

“别敲了！出来了！”

他才又准备抬起手，头顶忽然传来一句略显暴躁的话，巨大的阴影遮蔽了炽热的阳光，感到一阵凉爽的同时，他下意识仰头看去，只见猛禽特有的庞大身影从二楼掠下，边缘带着赤色的坚硬青羽跟锋利的白喙一齐俯冲下来，直冲着他瞳孔剧缩的眼睛——

“——山海外卖，假一赔十！”

宋阳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短短几秒内将保温箱从背后举到头顶的，当然这种事在他前面二十几年日常见鬼的人生经历里也不稀奇，但是脱口而出的会是这句话……还是有那么点微妙的，总感觉自己被楼下一年四季都在跳楼大甩卖的服装店老板荼毒得很深啊。

毕方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是在看到保温箱右下角的标识时强行制动，长近两米的翅膀扑动，带出一股禽鸟特有的气味，飞行时蜷在腹下的尖锐趾爪眼看着就要踏上保温箱……

我X！

自觉承受不起那个重量的宋阳乐心里难得爆了句粗口，再一次光速把外卖“Duang”地一下放到了地上，猛地退后十好几步，最后心有余悸地停在十步开外，与单脚立在保温箱上的凶禽遥遥对视。

一人一鸟互相打量了大约半分钟时间，最后毕方乒乓球大的眼珠恢复了深褐的颜色，歪了歪头，鸟嘴一张:“人类？”

可以交流，还是个少年音。

宋阳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想想外卖员好像还应该为了服务多展露点笑容……不行，完全笑不出来。

也不想笑。

于是他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是的，我是山海饭店新来的外卖员。”说着，顺势从裤兜里掏出回执单、签字笔和票据，往毕方那边靠近几步递过去，“麻烦签一下单。”

没有腿软，没有脸发白，过于镇定，有点意思。毕方又看了这个就一股子人味的标准人类一会儿，歪正脑袋:“你刚才说，你们山海外卖也能‘假一赔十’了？”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若图片与实物不符，请以实物为主。’”宋阳乐彬彬有礼地说完，没能从毕方那张鸟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未免对方暴起，又补了一句:“‘解释权归商家所有。’”还有疑问自己去找山海饭店。

宅在章莪山常年混迹于网络的毕方:“……NB，小老弟，你们人类脸皮果然够厚，为了不认账连这种话都想得出来。”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被攻击了种族的宋阳乐满是不高兴地回到:“过奖了，毕竟我们脸皮还没厚到刚准备吃了别人转脸又若无其事的程度。”

毕方危险地半眯起眼睛:“……男人，你很大胆，但我劝你不要让这场聊天变得尴尬。”

又不好吃，还是山海饭店的员工，排除一遍发觉暂时没有安全隐患的宋阳乐很冷酷:“哦。”

毕方被惹怒了，更加冷酷地掏出翅膀下的手机夹在翅尖羽毛里，划动两下，朝他亮出屏幕上的APP:“我没签回执单，你的五星好评还在我手里！”

“……”山海饭店的外卖软件下载不久；本身地位看上去还很有特殊性；听上去会用软件的客户还不多。宋阳乐想完，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好像又应该说点什么，最终只好:“嗯。”

似乎什么也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毕方单脚跳起，愤怒地摔了手机:“我草XX！狗X的傻X饕餮！我草！……”

宋阳乐看着无辜被摔到地上的手机，并不知道这又关饕餮什么事。

什么事都要背锅的饕餮也太可怜了点。他想。

……

“他可怜个屁！”

由于下手过重，手机屏幕裂成雪花，网上的确认收货不得不改到电脑上进行，毕方“为了打出完美的五星好评”，宁愿变出人形也硬要抓宋阳乐等自己吃完满意了才准离开，结果进门后屁股一挨上石凳就开始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