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衣眼睁睁地看着背着青天白日剑的六爻君子分开人群，他所行的方向, 似乎是对着他来的。
上官无衣几次欲出口, 可是喉头被什么梗住,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浑身上下僵硬, 手指微微颤抖。一种陌生的情绪包围住了他,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很久之前, 他站在孤儿院门口等父亲回来接他, 望着人来人往, 从白天等到黑夜，从希望到失望......等到睡着，在梦里看见父亲对他伸出手时，他就有过这种感觉。
“父 ......”有什么话就要出口。“父......”这个词,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他而言都太艰难了。
六爻君子终于停下脚步，他开口道：“阿衡, 我回来了。”
上官无衣回过头去, 齐思音站在他两步开外。
上官无衣无法形容那时候齐思音脸上的表情, 惊诧/喜悦/而后又渐渐凝结, 那是一种历经千帆过尽，看透世态炎凉, 难以言喻的的复杂情绪。
齐思音步履匆忙地上前几步, 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驻足, 而后一脸无法置信地摇头后退了两步, 他的眉宇纠结在了一处, 双手紧攥成拳，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上官无衣第一次见到这么失控的齐思音。
闻瑾注意到，齐思音方才抬袖的一瞬间，小臂上缠绕的黑色纹路，他想再看清楚些，却转瞬被盖住。
人群瞬时议论纷纷，都在揣测突然出现的这人的身份，以及与齐思音的关系。
直到齐思音再度睁开眼，望着眼前的人，吐出两个字：“师兄。”
满座皆惊。
屈闻世在四大掌门中资历最浅，并不认得六爻君子：“这是......”
孟舟道长眼眶通红，双眼噙着泪水：“是他，青天白日剑之主，六爻君子——上官清明。”
人群中。
“上官！”
“六爻君子姓上官！”
“那么，他与上官无衣是......”
答案昭然若揭。
上官无衣一时之间无法消化，齐思音抓过他的手，领到了上官清明跟前：“无衣，这是你父亲。”
上官清明道：“这是无衣吗？”他的眼神中饱含欣慰，“都长这么大了。”
上官无衣尝试了好几次：“父......”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完整将这两个字吐出口。
上官清明善解人意道：“无事，我离开了太久，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你若是现在喊不出口，便日后再喊吧。”
确认了突然出现之人的身份，还是仙门传奇青天白日剑之主六爻君子，人群再度骚乱起来。
有人起哄般喊着话，也有胆大的凑上前来问东问西。
六爻君子也是个脾气好的，对什么人都笑眯眯地应话。
上官无衣被闻瑾牵出杂乱的人群，闻瑾将他的手掌握在手心：“师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僵，你出了好多汗。”
上官无衣失神落魄地摇摇头，太奇怪了，哪怕上官清明真的是上官无衣的父亲，按理说他只是一个外来者，怎么会对此有这样强烈的感触呢？
他回过头去，见人们将上官清明里外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的师父齐思音站在圈外，目光深谙地看着上官清明所在的方向，鬼也门门主荆昱走到齐思音身边与他说了什么话。
上官无衣只觉得头痛难忍，直到鼻尖嗅到少年身上携带的清淡的兰花香气才得到些缓解。
闻瑾握着他的手：“师兄，你不舒服？”
上官无衣道：“这儿太吵了。”
闻瑾：“那我们去个安静一些的地方，师兄，你闭上眼睛。”
上官无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腰被人环上，背后有东西贴上来，足底一落空，又踏在了什么地方，随后无尽风声在耳畔呼啸，气流在他周身窜动。
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少年的胸膛，一个脑袋靠在了上官无衣的左侧肩头上，少年的气息就在他的左耳，热热的，麻麻的，像是要钻到人心里去：“师兄，可以睁开眼睛了。”
上官无衣睁开眼，四面流云飞渡，天光灿烂，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云间的碎光。
最让人惊叹的是，他们足下所踏的青霜剑，神化成了一青色的凤鸟，身型庞大，御风飞翔。
白凤清啸一声，不得传唤便自己蹿出来，一道白光耀过，一只凰鸟煽动着巨翅飞翔在凤鸟身侧。
上官无衣不解道：“不对啊，为何白凤为凰，青霜为凤呢？”
传说凤为雄，凰为雌。
可是青帝所造分明是一对雄剑，难不成，记载出错了？
闻瑾闻言轻笑一声：“师兄，你很在意这个吗？”
当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拿到了无坚不摧的宝剑，可是现在告诉他，白凤是个母的？要他怎么接受的了？
“师兄，你若是更喜欢青霜，那我们可以做交换。”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些心动。
他故作为难与迟疑道：“这......你拔出了青霜，他如今是你的剑。”
闻瑾道：“我的一切都是师兄的，更何况是一把剑。”
这话怎么听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是上官无衣的确非常心动。
白凤似乎感应到了上官无衣的意图，挥着翅膀绕在他们身侧，巨翅煽动下的风声呼呼的拍在上官无衣的脸上。
上官无衣被扇的东摇西晃，赶忙道：“不换，不换。”
白凤这才歇住，挥着翅膀找青霜去了。
上官无衣原本被扇的趔趄了一下，却没有坠入云端，他后知后觉，闻瑾一直扣着他的腰，两手扣的死死的。
这姿势太过暧昧，上官无衣情不自禁做了一些联想，他猛地想起——
对了，那本龙阳十八式呢！
自打他醒来，身上就没发现那本书，莫不是——
他忽的耳根烧的通红。
若真是被闻瑾发现了，以为自己偷他的书。
不对！他醒来时，闻瑾并不在身侧，荆清说他去剑冢了，那么有没有可能并不是闻瑾发现了那本春宫，难道是荆清？
也不对，荆清是他为眼中钉，若是被荆清拿到了，现在八卦仙门应该就在赶制最新一期的八卦素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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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种，都不是上官无衣与天音门能承受的来的。
上官无衣原本被闻瑾挑起一些的兴致瞬间被泼了盆冷水，一下子焉了下来。
闻瑾很快发现了他急转直下的情绪：“师兄，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上官无衣道：“我累了，下去吧。”
他有事瞒着自己。有了这样的认知，在上官无衣身后的闻瑾眸子危险地眯了眯，只是他并未作出下一步举动。
闻瑾扣住他的手更用力了些：“那师兄抓紧了。”
这种情境下，倒像是他担心上官无衣摔下去。
他们落在一个村庄附近，这里人烟稀少，只有几栋瓦房的烟囱里冒着黑烟。
看时间，像是在做晚饭。
暮光铺就在泥土凝结的地面上，铺出一道璀璨的光影。
道路两侧的青草从里传来蟋蟀的鸣叫，水流漫过的稻田里有青蛙时不时蹦出来。
这是不死之城外头的世界，上官无衣深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空气间还夹杂着大雨过后泥土的芬芳。
一直在不死之城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
闻瑾跟在在上官无衣身后，目光极为专注地盯着地面上他的影子，他走的极为小心，像是生怕踩着上官无衣的影子。
上官无衣见闻瑾半天没吭声，还以为他饿了，领着他往村庄里走。
一栋瓦房前拴了条狗，远远看见陌生人就开始狂吠，上官无衣顿时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闻瑾以为他要做什么，就见上官无衣原地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差点撞上了他的脸，鼻尖擦过眉心。
上官无衣故作淡定道：“走错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