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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记(1/2)

“师兄看我啊师兄!”闻瑾跳到一棵青竹上, 将竹干压弯,伸手扳过另一只青竹, 人挂在中间,将其扭成心型,“这像不像师兄身上的胎记。”

上官无衣:…………

上官无衣与闻瑾回去时, 皆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他们快步进屋, 见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老瞎子房间的门打开着,窗外的残阳一直将光线拉到门口,阿青跪在床前,影子被无限拖长,她垂着脑袋呜咽。

她面前的人,状似在睡梦中,可是这些年见过不少生生死死的上官无衣一眼就看出来了。

枯叶死了。

他缓缓走进房间内,动作轻的怕惊扰了这一幕。

上官无衣伸出手想去查看情况,阿青抬起头, 一张脸上满是泪痕, 鼻头通红,她不死心地伸出手去摇床上的老人:“老头儿,快起来吃饭了, 你不是饿了吗?昨个儿你说你想吃红烧排骨,我知道你最爱吃我亲手做的红烧排骨了, 我都做好了, 我知道你不爱吃糖, 今天还特意少放了糖, 你一定喜欢。还不快起来吃饭,你再不起来,那排骨可就被我吃完了。

“老头儿,别睡了,起来了,该吃饭了。你不是想吃面稞果果吗?你要是喜欢吃,明天我给你做一箩筐,让你个够,老头。你醒醒,别睡了,快起来啊。”

老瞎子的关节已经僵直,无法弯曲,少说死了一个多时辰。

上官无衣见阿青情绪太过激动,将床板都晃得作响,枯叶一把老骨头哪里禁得起这么折腾。

上官无衣道:“闻瑾,把她带走。”

闻瑾上前去拉过阿青,阿青一把甩开他的手,紧紧抱着老瞎子的胳膊:“不,我还要叫他起来吃饭呢,我饭都做好了,对————饭…………饭!快!快吃饭了!我把饭做好了,你们也快去吃啊,去吃啊!”

阿青紧紧抱住老瞎子,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声音哭喊的都听不大清了:“…………爷爷,你起来啊,起来吃饭啦,你的孙女儿阿青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你不是最爱吃了吗?你不是说,等仗打完了,要带我回家,带我回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然后给我挑选一个如意郎君,看着我出嫁的吗?”

阿青趴在老瞎子的胸口上,她的动作还不敢太重,怕把身下的人压痛了。

她侧耳听着那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眼泪渐渐流干了:“你总骂我小丫头片子,说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懂,只是我不想长大,不想离开你。你的孙女长得漂亮又聪明,多少人抢着要呢。可是我要是嫁了人,你一个瞎老头能做什么?你做饭又难吃,性子也软,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还手,要是没有我,你怎么活的下去。

泪水再度模糊眼眶:“同样的,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爷爷,爷爷,爷爷————”

她叫了一声又一声爷爷,可惜就在她眼前的老瞎子再也听不到了。

得知老瞎子的死讯,村里人帮忙连夜打了一口棺材。

当初这老瞎子突然出现在这苦海无涯中,再加上那些流言,村里人多是怕他,并无多少人与他来往,可是人死如灯灭。

在死亡面前,人们总能放下一切的惧怕与分歧,放下从前的成见而感慨起来。

按照一般的规矩,应该现在家里停尸三天,可是阿青却决定第二日便将老瞎子下葬。

这事惹起非议,毕竟,乡下人极为重视丧事,怕坏了规矩,出些什么不太好的事。

阿青却是心意已决:“当年漂泊的时候,爷爷便说过,若是有一日他死了,不想大办丧事,要是有条件,简简单单入土为安就好。要是条件不允许,裹个席子把他扔在野外也行。他是个自由的人,不喜欢被这些束缚,所以,明日就火化,你放心,我不会将他留在这里,我会带着他的骨灰回家。”

话已至此,阿青态度坚决。

上官无衣向其说明身份,村长虽然将信将疑,但是上官无衣表示他会设下阵法,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村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他们去了。

村里男人帮忙打好了棺材,女人们连夜织了孝子帽与丧服。

大家几乎都一夜未眠,上官无衣站在厅外,看见黑暗中,阿青跪坐在床前,握着枯叶的手,她像个孩子一样,将脸靠在床畔,低声与他说着话:“爷爷,不怕,阿青在这里陪你,阿青送你最后一程。”

回到房间的上官无衣心思沉重。

闻瑾陪坐在他身侧,握住了他的手:“师兄。”

上官无衣任由他握着,过了半晌,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

为什么枯叶会死?三天都还没到,他还没恢复年轻去见他牵挂了一辈子的人,他为什么会死?!

上官无衣想不明白,闻瑾心疼的将他一把揽入怀中:“师兄,世间万物生死有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上官无衣的脑海间一闪而过那抹白衣,他咬着牙,痛苦不堪。

第二日,村里多数人都来了。

几个汉子将老瞎子从屋内抬了出来,阿青一夜未睡,眼里布满血丝。

不过好在她今日的状态还算稳定,她身穿白色的丧服,头戴白色的孝子帽,白布与黑发一直垂到腰际,她的手放在身前,腰板挺得直直的。

虽说尸体是要送去火化,但是按照当地的规矩,还是要装进棺材里送上路。

虽然阿青说了会带着老瞎子的骨灰回家,但是村长还是叫人连夜刻了一块墓碑。

村长说老瞎子怎么说也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也算半个村子里的人了,立块碑是应该的。

阿青对他们千恩万谢,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白色的招魂幡翻飞在风中,阿青的孝子帽也被吹在风中,她手上提了个篮子,篮子里装了很多纸钱,她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一面走一面撒纸钱。

阿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通红一片。

上官无衣与闻瑾跟在送葬队伍的后头。

今日陈芸一家并未前来参加葬礼,听说陈芸她娘昨晚跌下石桥摔死了。

到了火化地点,身体健硕的汉子们将棺材抬上了火葬台。

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天色半暗将明,像是随时会落下一场大雨来。

村长点了火把,将其交到阿青手中,阿青握着火把,缓缓走向火葬台,她伸出手极为流连的摸了摸棺材,眼泪打在通体漆黑的棺木上,她的声音嘶哑:“爷爷,阿青送您一程,您此去,再不孤独。”

而后,阿青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火把掷到了层层叠叠的木堆上。

阿青怔怔地后退着,早已是泪流满面。

满目火光中,阿青口中哼起一首童谣,那是她唯一记得的与阿娘有关的记忆。

在她很小的时候,阿娘给她梳发辫时,就会哼这样一支歌谣。

歌词的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可她还记得大概的旋律。

暮色渐渐远了。

残余的光线中,阿青看见很多年前一片荒凉的土地上,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女童坐在灰扑扑的路上,身侧的难民来来往往。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瞎子走到她身前,向她伸出了手:“我吃了你的馍,你叫我一声爷爷吧。”

“爷爷。”

“哎,好孙女,真乖。”

瘦弱的老瞎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女童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爷爷。”阿青喃喃道。

村里人帮她打理好了剩下的事情,骨灰装盒时,上官无衣将阿青叫到一侧,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阿青说要带着老瞎子回涧水,将他葬在那里。

阿青道:“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大难不死,居然从不死之城中复活,哪怕是这短暂的相聚,也是我从老天那里侥幸偷来的。”

上官无衣几番犹豫,最后决定说出枯叶拜托他们的事情。

他可以隐去了枯叶与那个不知名的大人物之间的恩怨,只将枯叶与明-慧的事说给她听。

阿青道:“所以,爷爷最后的心愿,是去江陵,找他的结发妻子?”

上官无衣点点头。

阿青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上官无衣。”

阿青转身走开处理接下来的事。

这时候,上官无衣的裙边被扯了一下,他低头看去,正是扎着两个小辫的百合。

百合抬头一张天真无邪的脸,问道:“神仙哥哥,神仙叔叔怎么没来?”

“神仙叔叔?什么神仙叔叔?”上官无衣原本还以为她问的是闻瑾,他还想,要是叫闻瑾听到了可该伤心了。

“就是和哥哥你穿着一样的衣服的那个神仙叔叔啊,对了,我听阿青姐姐叫他神仙师父。”

她说的是齐思音。

上官无衣蹲下身,道:“神仙叔叔他前日便回去了。”

百合歪着脑袋道:“可是,我昨晚才见过他啊。”

那一瞬,上官无衣如遭雷击。

过了半晌,他才艰难开口道:“你……………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你具体是什么时候看到的神仙叔叔。”

百合道:“就是昨晚,昨天我采蘑菇回来晚了,下山的时候,看见神仙叔叔就站在竹林里。”

他昨天见到的,真的是齐思音。

脚步声响起,闻瑾走过来了。

上官无衣摸了摸百合的脑袋,低声道:“答应哥哥,见到神仙叔叔的事谁都不往外说,知道吗?”

百合乖巧点头:“知道了。”

闻瑾正好走到他身前:“师兄。”

得知了枯叶的心愿,阿青决定改变计划,带着枯叶的骨灰盒去江陵,找到明家人,如果得到允许,希望能将枯叶与明-慧葬在一起,也算是了却他们一生的遗憾。

闻瑾说会安排黑影护送阿青,叫上官无衣不要担心。

“师兄,这里事情已经结束,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百合听到他们的对话,探出脑袋,闻瑾看了她一眼,她捂了捂脸跑开了。

上官无衣并未给他回复。

葬礼结束后,他们又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屋子。

上官无衣坐在平日他们吃饭的凳子上,好像枯叶还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阿青在外头给青菜浇水,祖孙二人不断斗着嘴。

明明还是昨天的事,一眨眼,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闻瑾出去与黑影交代事宜,因为怕村子里的人看见,所以他一般走的很远。

百合突然从院子外跑进来:“神仙哥哥!”

上官无衣扯出一个酸涩的笑容:“百合。”

百合道:“神仙哥哥,我和奶奶说你要走了,奶奶说想见见你。”

“好。”上官无衣答应下来,却没有马上与百合走,他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转身走进屋子,从闻瑾的包裹里摸出一幅画来。

他刚把画拿出来,又弯腰想放回去,几次来回,难下决定。

还是百合在外头喊道:“哥哥,我们走吗?”

上官无衣定了定神,才将那画收进袖中,与百合一同去见陈鸳。

从老瞎子家到陈鸳那儿其实不过一炷半香的功夫,可是这一路上官无衣走的忐忑,他的手紧紧攥着卷轴,心里举棋不定。

今日的陈鸳竟站在屋外的大槐树下等他,老陈他媳妇儿侍候在一侧。

她一手扶着槐树,气色比前些日子看上去好许多。

陈鸳见了他,道:“你之前问我那个白衣道士的事情,前几日,我在院中晒太阳,好像又见到他了,他看上去一点也没变,不过,也可能是我花了眼。”

上官无衣步伐一顿。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子,几次欲言又止。

邻家的小虎站在院子里冲百合喊着:“百合!你快来!”

百合从屋子里取出什么东西,然后小跑回去,上官无衣见她前面有颗石子,及时将她拉开,百合一个趔趄,扯上了他的袖子,被他藏在袖中的卷轴掉出来————

丝线散落,背着剑的白衣道士策马扬鞭。

陈鸳看直了眼:“这————这————这是?————就是、就是,就是他!”

上官无衣的身躯几不可闻地震动了一下。

陈鸳顺着树干慢慢俯身到了地面上,她伸出手去抚摸那幅画,怕染了画面,饱经风霜的手指只敢停留在画纸一寸之上:“就是他,这张脸,我绝不会认错。”

她抬起头,看向上官无衣:“你是他什么人?”

上官无衣哑声道:“他是我师父。”

陈鸳问他:“你的腰间是否有一块心型的胎记?”

宽袖之下,上官无衣的手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陈鸳回忆道:“当年我娘给那孩子洗澡,我看见那个孩子的腰上有一块醒目的心型胎记,难怪我说怎么见到你时就有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上官无衣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不,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木偶人说:上官清明与魔教圣女甄月育有一子。

齐思音对他说:上官清明是你父亲。

闻瑾与他说他年方二十七,怎么会是五十几年前上官清明与甄月之子。

陈鸳问他,你的腰间是否有一块心型胎记。

上官无衣疾走回去,他这一路失魂落魄,好几次差点跌进小径两侧的田埂里,到家的时候,阿青与闻瑾都还未回来。

上官无衣“啪”一下关了房门,他缓慢地解开自己衣带,他拉开白凤剑,透亮的剑身上,他腰间那块心型的红色胎记格外醒目。

上官无衣合上剑鞘,跌坐在床畔。

无数的猜想涌上了他的心头,一时之间,多的他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无尽的黑暗与恐慌包围了他,他倏然想起他在万境归一的藏书阁看到的那本《异魔志》:人魔之子,为人形,生有竖瞳,为三界异类,天道所不容。

从前在仙门中,他便听到过许多奇闻轶事,人魔相恋本就有违纲常,人魔之子更是被人视为污秽。天道不容许此等污秽存在,所以传说之中的几场人魔恋的孩子,在出生时便受到了诅咒,不满一岁就会死去。

枯叶也曾说他是短命之相,枯叶还惊叹他竟能活到现在。

“逆天改命。”上官无衣口中吐出这四个字,反复咀嚼。

若是为天道所不容,那么,究竟要如何逆天改命,逆天改命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上官无衣头疼欲裂,他取出齐思音给他的小药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他将其置于鼻尖,轻轻嗅了一口。

脑海中猛地闪过几个破碎的片段…………

“师兄。”闻瑾回来时,上官无衣正立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青翠的藤蔓垂落在他的发髻,闻瑾听见上官无衣开口道:“回去吧。回万境归一。”

闻瑾走上前去,他刚欲开口,又听上官无衣一字一顿道。

“我与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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