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瑾停在他身后一步之外,难以置信自己都听到了些什么。
上官无衣皓眸微抬,斜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闻瑾顿时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我怎会不愿意,我求都求不来。”
他这副样子,像极了面对心上人突然告白而失了方寸的毛头小子。
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师兄,你说的是真的?”
上官无衣斜了他一眼,这话怎么问的他脑袋打错了哪根筋似的。
闻瑾这才确认,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他怕上官无衣后悔:“师兄,我们今日便出发,一起回万境归一。”
上官无衣说“回”与“一起”两个词眼,比世上任何情话还要动听。
在闻瑾听来,他就好像对自己道:我们一起回家。
闻瑾复重复一句:“我们一起回去。”
一起回家。
披麻戴孝的阿青送他们到村口:“我还要留下来整理一下爷爷的遗物,这次多谢你们了,若是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上官无衣知道,阿青是个坚强的女子,不死之城中那些日日月月她都捱过来了,哪怕没有他们,她独自也能捱过去,可是他并未将这些话说出口,他希望阿青知道哪怕没有了枯叶,她也并非一人,她还有他这个朋友。
末了,他只道:“再会。”
阿青道:“再会。”
他们耗费了几个时辰出苦海无涯,然后一路御剑前行,大约申时,他们于半空中俯瞰见地面上有打斗的剑光。
上官无衣驭着白凤飞低了一些,才发现死百花派、神乐宫与妙仙门三派交战。
这三派虽然素来不算和睦,但也极少大打出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无衣最怕插手女人之间的事情,毕竟女人一张嘴,比世间上的利器都要可怕。他不知道前因后果,往哪边站都不合适。况且,他眼下还与闻瑾在一起,他们此处去西境的行踪,最好不要暴露才对。
上官无衣在趁她们发现时御剑飞离,傍晚时分二人落脚在一个城镇里。
挑了所环境清幽的客栈,被店小二引到二楼的雅间,这些雅间都被屏风隔着,雅间里还摆着书画,砚台,算是极有格调了。
闻瑾心情愉悦,随手就赏了店小二一大锭银子,店小二笑的合不拢嘴,一口一个爷叫的好不热乎。
闻瑾吩咐挑店里的特色菜上来,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从进客栈开始,闻瑾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上官无衣。
上官无衣抿了一口茶水,故作淡定道:“干嘛?”
闻瑾道:“师兄今日为何不去管那群女修?”
今日闻瑾还以为以上官无衣的性子一定会插手,不料他非但没插手,而且躲瘟神似的跑开了,一眼都没多看那群女修。
上官无衣懒得白他,这人怎么说的好像自己非管不可似的。
他不答,闻瑾也不在意,反正他心里认定了,师兄对那群女人没兴趣。
也对,这仙门之中尽是些庸脂俗粉,只有师兄才是真绝色。
客栈的楼梯被踩的梆梆作响。
来人了。
听声势还是一大群人。
这阵脚步声上楼后分来,去了三间不同的雅间。
有一桌就好在上官无衣与闻瑾隔壁,透过屏风还能隐约看见映在上面的倒影。
店小二跑前跑后的听他们点好了菜,下了楼。
方才有几人经过他们眼前,上官无衣注意到这些人的穿着,应当也是仙门中人。
他直觉,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人,恐怕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恰时,隔壁的雅间说起话来:“这事儿可真算热闹。”
“谁说不是啊。”有人附和道。
“我听从东边来的道友说,就在永安镇那块,百花派、妙仙门和神乐宫的都打起来了。”
“具体说来,是妙仙门和神乐宫联手对付百花派,那百花派的雪姿仙子被阿星姑娘和晴川仙子追着跑。啧啧啧,我可真没听说过雪姿仙子这么狼狈过。”
这时候,另一间雅间的开口了:“唉唉唉,隔壁间的道友,你们说的这是什么事儿啊?”
隔壁雅间的人开口道:“ 你们还不知道?我见你们也从东边儿来还以为你们也知道采花贼那事儿。”
另一间房的应和道:“采花贼那事儿我们当然知道,我们师兄弟几个也为此跑去过江陵,没料到被那天爵门的剑无极抢先了一步。”
“说起这件事就来气,哎,就差一步!”
隔壁间传来笑声。
另一间房的问:“这位道友,你笑什么?”
“我笑你走运啊,幸好是被那剑无极抢先一步。”
“为何这么说?”
“你可知这采花贼是何人?”
“这我自然知道,不就是那狂浪君子孟怀浪嘛。”他嗤了一声,表示不屑,“嘁————区区淫贼也配叫什么君子。”
“是啊,这孟怀浪是没什么特别的来头,只是这事儿还牵扯到了百花派的百花娘子,那可就不一般咯。”
那人惊疑道:“百花娘子?此事与百花娘子有何干系?不是说二十多年前百花娘子就与孟怀浪断绝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隔壁间的人道:“看来你们是真不太清楚这后来发生的事情,那天爵门的剑无极抓获了孟怀浪后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你猜后来是谁给孟怀浪收的尸?”
仙门之中最为重视荣誉,孟怀浪干出如此可耻之事,从前与他相识的人听到他这个名字都要躲得远远的,生怕这臭名声连累了自己,谁还会敢给他收尸?
可是听这人的意思,他说与百花娘子有关,难不成——————
那人迟疑开口:“难不成————是?百花娘子??”
他这句话说的万分小心,声音都低了不少,谁人都知道,当今仙道中,除去四大仙门惹不得,这百花娘子便是第二号惹不得的人物。
其性情刚烈,爱憎分明,手段强硬。若是能得她赏识,她会慷慨相报,倾囊相助,若是被她看不顺眼,恐怕日后都没的混了。
隔壁间道:“不错,正是这百花娘子。孟怀浪的死讯传来时,百花娘子正在凤金台上与各派掌门召开会议,得知此事之后,撇下会议,赶去了千里之外的江陵,亲手为孟怀浪收尸。此事惹得众仙门极为不满,孟怀浪此等淫贼哪里配入土为安?给他个铺盖卷扔去乱葬岗都算是便宜他了。
“再者之前受害多是妙仙门与神乐宫的仙子们,妙仙门与神乐宫对百花娘子此举提出抗议,要她出面给个交代。百花娘子何等人物,怎会对她们低头?于是三派之间结下梁子,这段日子,妙仙门与神乐宫的仙子们一遇到百花派的仙子们就大打出手。虽说从前神乐宫与妙仙门也说不上多和睦,但是如今有了百花派这个共同敌人,三派冤家路窄时,这神乐宫与妙仙门的就同仇敌忾,一致对百花派了。这才有了我们开头说的永安镇外的一幕。”
那人又问道:“那道友你说杀孟怀浪的幸好是剑无极又是怎么回事?”
隔壁间的解释道:“前头不是说了吗,百花娘子亲手为孟怀浪收尸,那杀了孟怀浪的人是谁?————剑无极!她又怎么会放过剑无极呢?”
这个逻辑听上去有点道理,可是仔细想想又感觉不大靠谱。
更令上官无衣疑惑的是,当日杀死孟怀浪的分明是楚克,剑无极撑死就是鞭尸,怎么眼下到了众人口中,凶手就变成剑无极了?
隔壁间的怕自己这话没使他们信服,又补充道:“我这话可是有理有据的,不是信口开河啊。你们也都知道,前日四大仙门对孟怀浪一案进行公开审判还发了通告。当时百花娘子也出席了,她见了剑无极,说他其心太傲,目无尊长,出手教训了他一番,听说这剑无极现在还在天爵门躺着呢。”
众人一片惊叹:“这事是真的?”
那人道:“当然是真的,当时我们师兄弟也在现场,那百花娘子的银光鞭刷啦几下,差点没把剑无极的皮给抽掉了。”
隔壁间另一个声音应和道:“不错,当时我们都在现场,亲眼目睹。”
这应和的人一旦多了,说的话的可信度也增高不少。
待他们这番聊完了,上官无衣这边的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为了避免待会被人认出来,他们决定先走为敬。
在走到楼梯口时,上官无衣听见靠楼梯口位置的又一桌人说话。
“你们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当时我也在。”
“你也在?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掌门不是说只带嫡传弟子前去吗?”
“是束游子带我去的。”
“真的啊,可是我记得束游子也不是掌门座下弟子啊。”
“笨死了,你到底有没有关心过我们玄心门的状况啊,敢问现在门中谁人不知,自从曲怀觞叛逃,万轲师兄被杀后,如今门中最得掌门青睐的便是束游子师弟了。他虽然入门不过半年,可是天资聪颖,修为增进极快,师父不是说了吗,束游子的天赋不是我们能比的,他虽拜在七师叔门下,可是如今掌门已经将他调去了主峰亲自指点。眼下,山门内到处都在传,说搞不好束游子就是下任掌门。”
上官无衣抬头正对上闻瑾的眼,原来闻瑾也在听。
他们二人下了楼。
上官无衣念着方才听到的那桌玄心门弟子说的话。
束游子。
他回忆起第一次遇见此人是在西境灵鹫宫内,当时他正在调查一线天的事。
就有一群玄心门的弟子路过,当时那个撞到他的弟子就是束游子,他杏眼红唇,唇角还生了一颗痣,给上官无衣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后,也是这束游子突然问起有关一线天的事,于是他才从玄心门人口中得知他所想知道的事情。
第二次便是在江陵,客栈内被人操纵的木偶人绘声绘色地说着琴魔与齐思音的事情,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找寻背后操纵者时,那个束游子正好也在现场。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闻瑾突然出声道:“师兄还在想方才在茶楼听到的话?”
上官无衣点点头。
闻瑾:“师兄是在想楚克与剑无极,还是在想那玄心门的束游子?”
闻瑾也注意到了那个束游子?
上官无衣看向闻瑾。
闻瑾突地话锋一转:“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上官无衣:“什么问题?”
闻瑾:“第一进苦海无涯时我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苦海无涯地势隐蔽,进出艰难,在地图上也无标注。时隔二十多年,是谁给了阿青他爷爷在苦海无涯的消息?据我所知,这些年进出苦海无涯的外乡人只有王姓父子,我已经派人前去查过,这王姓父子并未给阿青写过信。而其他的村人,也绝无这个可能。”
上官无衣:“你是说…………”
闻瑾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有人刻意安排,给阿青写信,将阿青引去苦海无涯,而后阿青给你写了信,让你前去苦海无涯见到枯叶。只是这其中我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师兄你,又为什么偏偏是在苦海无涯。”
闻瑾想不明白,上官无衣却想通了。
而且经过闻瑾这一点拨,他的所有猜测全部都串到了一条线上。
闻瑾又道:“师兄,我不隐瞒你。当日临江镇花灯节,都是万境归一的魔族。可是那天,还是被其他人混了进来。”
上官无衣:“是那个木偶人。”
闻瑾:“不错。当时我便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谁安排了这一出,说的竟还是琴魔与齐思音的故事,而后我派人前去调查,那人并非是我们万境归一中人。”
这人真的厉害,竟能在闻瑾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还不留蛛丝马迹。
闻瑾又道:“师兄,说起那个玄心门的束游子,师兄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上官无衣看他。
闻瑾道:“曲怀觞杀了万轲叛逃出仙门后,玄心门突然进了个新弟子,并且异军突起。当然比起他的天赋,更让我觉得好奇的是他的容貌与举止。”
上官无衣:“容貌?”
闻瑾听他重复了这两个字,忙表忠心道:“我心里眼里只有师兄你。”
上官无衣:………………
上官无衣终于没憋住给了他一个白眼,闻瑾立刻正经道;“作为一个男子,束游子长得是否过于美艳了?”
不错,上官无衣也有这种感觉,当初见束游子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人生的美艳过分,与当时其他玄心门人截然不同,简直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闻瑾继续道:“师兄可否注意到一个动作。”
上官无衣:“什么动作?”
闻瑾道:“不死之城中,阿青曾说过叶愠辞变成木偶人时,有一个抬手抚首的动作,与玄心门的几次相遇中,我注意到那个束游子也曾有过这个动作。我不禁想,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而这一切的开始,是否就是不死之城?”
闻瑾又道:“昨日师兄将我关在门外,陈芸与她娘亲前来送面稞果果,陈芸她娘穿着一身红衣,涂脂抹粉,完全不似寻常村妇,当然,这还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我真正注意到的是她头上簪了一支发簪,后来,我又曾去陈芸家附近转悠了一圈,见她阿娘俯身做家务,中途,她抬了抬手,用中指轻轻推了一下发簪。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而在枯叶死的当晚,陈芸她娘也从桥上摔死了。我不得不多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我去向村庄里的人打听,得知陈芸她娘从前与其他村妇无异,穿着朴素,也从不浓妆艳抹,她是近段时间突然发生的转变。”
上官无衣道:“所以,你怀疑她被人夺了舍?”
闻瑾道:“非也,我曾试探过,确定不是夺舍,非要说的话,倒像是操纵,像叶愠辞一样的操纵。”
上官无衣若有所思:操纵。
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离开小渔村时,唇色如火的徐菀抬手扶簪,意欲不明看着他的模样。
要不要告诉闻瑾呢?
上官无衣沉默。
闻瑾见他眉头紧皱,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心,神色温柔的唤了一声:“师兄。”
这一声,唤的上官无衣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闻瑾温声道:“师兄,此去便去西境,如果你想回天音门————”
上官无衣打断他的话:“那你便会放我回去吗?”
闻瑾不答,只那样看着他。
上官无衣道:“你不必再试探我,我答应要与你一起回万境归一,便不会轻易反悔。”
闻瑾倏然笑开:“师兄真是了解我,只不过我还想告诉师兄,只要师兄是我的,我可以等。”
上官无衣抬了抬唇,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其他:“你倒是好耐心。”
闻瑾认真着一字一顿道:“师兄值得。”
只四个字,却好似天底下最动听的情话。
上官无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心跳突然如被击中的鼓点,无限加快,红了脸。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为了掩饰自己心底突如其来的异动,他别过头去。
可是眼前这人还是犯规的用最引诱人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喊着:“师兄,你怎么不肯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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