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银杏淬碧成金时，花令宣已以族中执徵心法为谱，自创了一套路数来。

那执徵令即应花氏知行术中的“知”字诀，本就与魂体息息相关，如此以往，他心魂与剑意渐渐相通，心之所至，剑之所指。

却因与路归云凝影互证时，知悉自己胸怀杀伐之道，平素便有意克制并收敛着那股与生俱来的杀意。非习剑之时，绝不外露。

此时在那银杏林中舞剑，开阖之间，如鹞子经天，群雀分波，带着一地流金，步履起势，直踏山河。

怀空站在林边看他，只道这花家小友出关后，此一年间已臻化身之境。那朱雀赤影愈益凝练，流着南明火的雀翼已能抖下明艳碎羽。假以时日，或可同己一般，跨入半身之境。且看他这般年岁悟性，极有凝真之能。

自上古纪末，赤城之劫后，圣魂者中再无一人凝真。诸人皆道是那赤城一事触犯天意，致使求仙之道缄离，世间也就此陷入“无真失圣”的困境。

故此，凡是圣魂近真，即凝得半实之体者，皆被太合诸家尊为亚圣。中土昭华方丈，东境委羽掌门，西境昆仑祭师，南境沧浪岛主，分为此世四亚圣。

此格局成，已近三百年。

虽身负圣魂者多出自世家之间，尤以各境守护为首，四名亚圣却皆非五家守护之人。而于今纵观诸家，这得尽造化钟意之人，仍流着守护之血。虽不过两个总角之龄的孩子，怀空却已隐隐有所感知，就在不久的未来，他们必将对太合走势起到深远影响。

那厢花令宣已将剑负于后肩，远远冲着怀空行了一礼，唤了声“师父”。

“您回来了。”少年人身姿清矫，白衣拂霜，眉眼之间艳色天成，一如优昙夜绽，刹那永恒。

怀空望之心悦，不由微笑，“许久未见，小友剑法精进不少，心境亦是平稳。那满地落叶，皆为风动，未损分毫。”

“谢师父言。”花令宣就露了丝笑意来，“只师父进到园中时，我已有所感知，故收了杀意去，盼莫惊扰。”

“阿弥陀佛。”怀空便道，“待你通融于道之时，杀气方能收敛自如。”

花令宣还了一礼，又与怀空谈了些常事，两人一道往园外走着，却恰遇上结了晚课的路归云。

他脚步不由顿了一下，就见怀空已走了过去，师徒两个站在一处交谈起来。

他立在当地，将师父背影与好友面容看了片刻，只得背着剑默默走了。

怀空与徒弟说完事，方觉花令宣不见了，正自讶然，便听路归云道，“师父莫找了，他有事走了。”

少年人眼底淡漠，却有暗火烧灼。怀空未注意到他眼中异色，嘱托一句作了别，留他一人站了半晌，才慢吞吞往山兰小居中行去。

花令宣正在屋中坐着，将伏凌剑捧在怀里看了良久，听得外屋响动才起了身来。他想说些什么，兀自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作罢。只道年前两人互证那时，明是魂影相交，水乳通融，出关后却逐渐形同陌路了。

又想该是闭关时，自己仍戴着那串伽楠珠的缘故，路归云便知他悟证杀伐之心，最终所求是为剑道。此后态度就愈益冷淡，乃至退避三舍。先是修习之时疏远不少，刻意保持距离，而后更是分榻而居，再不与己亲近。

他心底难受，却不知隔室好友心中更加煎熬。

实互证那时，路归云道心已乱。他不明自己心中起了何意，只叩问大道之始，眼前所现，皆尽是花令宣的形貌。

他怔忪片刻依是散了幻象，继续问道，只三番五次，除却好友，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