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夫人自收了怀空的回函便是怔忡。

她呆坐片刻，兀自拂手将桌上的冻青盅扫了，只凝眉看那琥珀茶汤洇在黄栌地绢上，晕成只波澜不惊的眼来。

滚灼的心却忽是一静，抬腕拾了那盅，见其上烟雨细腻，半分裂纹也无，正似有所感，便听屏外隐有人声。

她绕了去，见侍候的女御已将外帘细细揭了，独一个人影儿嵌在缃窗纱上，秉着颤音极力抑着激动道，“惜月，传秉夫人，七郎回来了！”

她便接道，“他在何处？”

花总管一怔，“夫人。”却见帘子已掀了半阙，露出副柔弱身形来，忙垂首道，“君爷与七郎正在琅玕苑小坐。”

言罢便行一礼，吩咐惜月扶好了花夫人，自个儿往前头引路去了。

而花夫人只觉自己身轻如燕，几是足不点地般到了那别苑中，便见背向而坐的那道素白身影，清拔俊挺，正是怀空信中早在两年前便离了昭华的花令宣。

“景郎！”她只道，“为何要将阿宣扣在此处？”

花家主便笑了，“阿宣。”

花令宣已起了身，才拜一礼便被牢牢搀住，“阿宣，好孩子，可是在外头受苦了？”

“不曾。”花令宣道，“此番游历，获益良多。”

言罢便将手边的包裹抽了，与内中物件一并摊在青石桌上。

花氏夫妇登时晃了个眼花缭乱。饶是花家主见多识广，也不免为其中几样事物惊心。

“阿宣这是……去了何处？”他拿起几枚偶转出金玉之色的珠子来握着，觉出其中的澎湃水气，自道，“这清涟珠乃是上古灵宝，不易得见。”

“两年前我告离昭华，归途之中经罗浮山，觅得仙家洞府，感悟颇多，也曾得几番机缘。”花令宣道，“父亲，母亲。概我无缘于佛道，望请见谅。”

言罢便从背后摘下一柄裹着素麻的无鞘剑来，恭敬呈于父母面前。

“此乃涤尘剑，已认我为主。”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不知他哪句话更使人诧异，噎怔片刻，又听花令宣道，“尚有一事未告。”顿了顿，神色愈益空明，“我已于罗浮山中凝得朱雀真身。”

花家主便是骇然。千般惊疑，万种惑乱，在舌上滚了几滚，终是滞涩道，“你，凝真了？”

花令宣点了头。

花家主与夫人对视一眼，沉吟良久才道，“阿宣，你浸淫禅理，自是不知这凝真一事所重，足以撼动五方四境的格局。”

“上古之后，太合界中无数人聚相固影化身，却始终再无一者能成圣兽真身。”他很是慎重道，“如今，你是唯一名凝真者，自有资格统领五方家主，作一表率。凝真之人即为太合守护，地位乃在南境守护之上，往后连我也要尊你一声冕下。”

花令宣面上淡泊，依是不为所动。只在听闻统率之事后思索片刻，道，“父亲不必在乎外界虚礼。我束发未至，仅凭一己之力统领五方，恐非良策。”

花夫人已说不出话来，心中百般滋味蒸腾，只不想那万中无一的造遇落在了儿子身上。

无论前时如何规避，她的阿宣仍决意走那最为肃杀的兵戈之道。而今他谨言恭行，明心净性，却教自己蓦然起了生疏之感。

她想起最后一别，距今已是5年。眼下不久，这孩子即要行束发之礼，早是能循礼断事，独当一面的年岁了。

而他既已凝了真身，依这世道而言，往后的命运便将不再属于自己。

花夫人听得父子两个商议凝真之事，心中不免哀凉，又望了眼桌上长剑，忽道，“阿宣。”

花令宣就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