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接连叫了三遍，说：“说你呢，想什么呢，进来啊！”

我怔了一下，拔脚进了老唐的屋子，说：“唐三爷好，我的工钱呢？”

老唐皮笑肉不笑地说：“想必你也记住了，六太太那院，你得去一趟，完事了你再来拿钱！”

我问：“知道是什么事么，你瞧我这一身腥味，去太太的院子怕不合适！”

老唐挑了挑眉毛，说：“让你去你就去，她指定是不嫌弃你身上腥味的，要不然她干嘛非叫你去，不叫旁人去呢？”又说：“黄家的院子，打小你就常跟着你做工的父亲来，你熟悉，我就不领你去了，自个去吧！”

我见老唐执意让我去，只好转身就朝着正院走，走到拐角进入偏院，姨太太们的偏院就排列在一旁，隔着围墙数过去，一个姨太太一进院子，第六个小院就是三三的院子没错了。走到三三的院门口，门是敞着的，想着她们应该都从正院回来了。再走两步，瞧见两个贴身的半大丫头正跪着陪着那个三岁左右的小丫头玩耍着，见三三正翘着二郎腿坐一边扇扇子嗑瓜子呢。一瞧见我立在了门口，她不动声色地冲着招招手，示意我赶紧进去。

我心想，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人来，她老子成天一副晒干不涝的样子，这闺女做了大户人家的姨太太了，也还是改不了小户人家的劣根性，翘腿抖身子一副猴相哪像个姨太太。

我走过去道了声好，接着就立住不动。我也不看她，我不想冲着这种人点头哈腰的，索性豁出去不当回事。三三见我还跟小时候一样的倔，就冷笑着说：“今儿我终于可以使唤你了，小时候你总是偏心春鱼，你俩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今儿我叫你来就是要报仇的！”

我笑笑说：“六太太请随便，随便摆布我都成，只要天黑前我能从老唐那领到工钱，怎么着都成！”

三三立马摆出一副臭脸，说：“立夏，你带着他进去，让他把咱们柜子、桌子、椅子都拿出来晒太阳，这大晴天的不好好晒晒，日后雨天来了得发霉！”

立夏一听主子召唤，立马从地上爬上起来，掸掸身上的土，说了声：“小主子，我不陪你玩了，太太叫我干活了！”

立夏说着就跑了过来，领着我就往屋里走。我也不跟她置气，想着正好可以趁机问问立夏一些事，于是便在屋子里磨磨蹭蹭地一会搬一张桌子出去，一会搬一张椅子出去，搬到实在是很重的柜子，就让立夏搭把手，承诺一会领到工钱会分给她一些零钱买糖吃，立夏很高兴，嘀嘀咕咕地将近一年来黄家来来往往的大小事，凡是她知道的都讲了一个遍。讲完了，东西也搬完了，我和她一起到院里井边去打水洗手。此时，三三一步三摇地过来了，说：“搬是搬完了，太阳下山前你还得给我搬回去，要不然一样拿不到工钱，老唐总不敢违背我意思的！”

说完她一脸得意地笑着拉着她闺女的小手走了，还是走的一步三摇的，弄得小丫头也一路学着她娘亲的模样走着，活脱脱又教出了一个春分秋露的胚子。

我立在井边，看着三三母女俩的背影，也不计较。不过我并不打算要工钱了，我打算立刻就离开黄家的大院子，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看的该问的该想知道的也都七七八八了，想着也用不着为了几个工钱还得再看三三脸色了。只是，不领工钱，要怎么兑现给立夏的好处费呢，我忽然想着自己口袋里应该还有两张五元法币的，那是很久前就放在口袋里的零钱，因为舍不得花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便一直都塞着，只是不知道这会还有样子没有。因这段日子常常下水的，真不知道泡坏了没有。我试着在里边的口袋里摸索着，摸了好一会，从衣服的反衬里掏出来两张皱巴巴法币，伸手递给立夏，笑着说：“叫水给泡过了，不过看着应该还能用的，你拿去改天到集上换糖吃！”

立夏接过钱，左瞧瞧又瞧瞧，再透过花草树木的枝叶回头看看院子那边，看着三三母女俩和秋念都在檐下摇扇子乘凉，并没有朝这边瞧，便快速地塞进了口袋，然后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