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发现自己和景歧交流真挺有意思的。
"中午好""晚上好""谢谢""再见"……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处成这种文明模板也是一种实力了……他觉得自己还挺随和一人。
冯时垂着眼睛,没让自己继续想。
每个人都有情绪差的时候。
他恰好撞见了,不代表得去深究。
这会儿心绪开阔,尿意涌上,可那位老人家正待在厕所的病房里,待的还挺久了。冯时过去敲敲门,确认了对方没在里面出什么意外,也没有催什么,提着杆,吊着针就出了病房门,打算去外边儿的厕所解决一下。
没想到刚走出走廊,就在这一层的座椅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
景歧用手蒙着脸,有些栗色的发丝在白炽灯下显得柔润而干净。
走出门看到椅子时,他一开始想,就坐五分钟。
就是突然有点儿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腿太不听使唤,不是他主动要坐的。
脑子里乱哄哄的,有数学字符、111111、还有刚才收到的短信……压的人头又晕又痛。
景歧唇色发白,这几天明明是挺正常的作息,却总有种疲惫的感觉……力不从心一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得了重病一样。
"嗯。"宋婧发来的。
他知道宋婧会很累,为了他的事,主要还是为了他爸的事———他出来找工作,就是不想他们家的压力全部压在她身上。
景歧倒不是没预料他妈这种态度,该习惯了的。
可这个嗯还是有些让人喘不上气来。
胸腔里的气跟堵住了似的,闷而深。
来场风暴或下场大雨就好了。
不是春天吗,春天怎么不下雨?……
他迷迷糊糊地想。
耳边一片安静,可以说是寂静了,像是被什么糊住了耳膜,将他与这个环境相隔开。
然而下一刻,手机铃声响起,显得很突兀。
仿佛倏然从湖水里抽身,周身的一切好像清晰明了起来了点儿。
"喂?"景歧也没看,接起,声音很沙哑,原本他音色就偏低,这么一声儿简直跟喉咙给磨过了一般。
"景歧吗?"
他睁开眼,这声音居然是冯时。
"怎么了?"他问。
"你到明继了吗?"
"到了。"景歧想也不想地回答。
结果说完这两个字他就清醒了,他飞毛腿么,五分钟能跑到明继。
飞毛腿都不这么嚣张的。
景歧不知道,其实他坐在这儿快有十分钟了,当然十分钟内从医院回到明继也是一件很牛逼的事。
"哦,"那边的冯时说,"呃……那你有看到我的书包吗?黑色的"
"看到了。"景歧破罐子破摔,脑子全是水。
冯时站在走廊,伸出一个头,像个脊椎前倾的鸵鸟,听到他这句不禁哑然。
景歧这号码是之前存的。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他以为自己就够扯的了,结果景歧比他还能扯。
即使真回了明继,书包在三楼,他是围着自己书包转吗,还是眼睛能透视,一口一个看到了。
冯时顿了一下,脑子灵光得不行,临时改变了剧本,说道:"那麻烦你下次过来的时候把我书包带上行吗,谢谢。"
"行,"景歧说,"不用谢。"
真勤奋。
"明继现在很忙吧,不打扰了,再见。"冯时喘也不喘地接上。
景歧一愣,明继现在应该是挺忙的……
"再见。"他也答道,随后挂了电话。
外边已经是黑黑的一片了,只有路灯摇曳着。
下一刻景歧起身,下了楼。
他步伐晃了一下,后来又恢复为平常那副模样了。
明继现在挺忙的,他坐在这儿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还真划水算个什么事。
冯时松了口气,目送他离开。
他一想这通电话槽点还真是多,他们两个都还挺能满嘴胡话的。
景歧刚才那副样子的确挺那啥,他说不出来,就是好像沉浸在了某种情绪里,或者说陷进去了,总之不是太好的情绪。而冯时站在那儿看了会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何尿意茂盛,仿佛憋了很久,或许是景歧持续这种状态会让人觉得过一秒也很久吧。
换作平常,冯时大概不会去打扰。
他打这个电话,真不是因为别的。
就是景歧挡在他去厕所的路上了,刚才说先走了的人这会儿遇到得多尴尬啊。
冯时提着杆,下一秒奔向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