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晴天霹雳下一秒立即到达,止洵烟抓住方烬的手,一把横抱在怀,望向方烬呆愣的脸道:“手冷?”
“……啊?……嗯。”方烬的表情和身体立马一同僵硬起来。
只见止洵烟将方烬的手缓缓放在唇边轻轻哈了几口气又道:“我手也冷,如此一来,可稍有暖些?”
接着他又欲动作,方烬哑了半天,也没反应出是怎么个回事?他缓了好一阵才从惊吓中稍稍回了下神:“我……哦!不用了不用了……我感觉暖和多了,一会儿睡觉我就还是不打扰……”
止洵烟断道:“一起睡。”
是夜静得出奇,明明门外寒风凌冽,方烬侧卧在止洵烟身旁时,自己心跳的频率却清晰得能陪着自己数数,从而想强行入睡。然而过了许久,毫无作用。
他极其小心地翻过身,木偶似的极慢转过头撑在他身旁看了下熟睡中的止洵烟,盯了好一阵,渐渐发现这个谪仙般的青年,五年未见,烟乌色的发因不知是有意无意地留长在腰处,下颚线的弧度完美得如雕塑一般,于从前更显硬朗。没变的是他绝尘清致的面容,而一直没发觉的是他有些下至的眼角上有一颗小痣。方烬心想,怪不得我从未发觉,原是他一睁眼,这颗痣就藏匿不见了。所以……我应当是那些个极少数发现它的吧?小贼方烬像是盗到了什么宝藏,窃喜不已……他呆着脑遐飞的思绪兜了个大圈才转回来,又是一惊,才管好了想要去探虚实的小爪又猫手猫脚地跨过止洵烟,大好时机,溜之大吉。
刚触到床沿,方烬便被身下人抓个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揽入到宽大温热的怀里。他紧张得屏住呼吸一脸悲壮地看向止洵烟,却发现他止洵烟仍是闭眼熟睡,在眉稍稍蹙了下后又极快地舒展开来,呼吸由沉重渐渐舒缓下来时,拂扫得方烬从皮层痒进了心里。
方烬也跟着放轻了呼吸,再不敢乱动,但内心无比挣扎,完了完了!没想到止洵烟还会梦游?要是明早一醒,被他发现……自己和一个怪物抱在一起,而且还是个男人,他会不会想不开?不过……诶!如此甚好,他到时非绝对气急败坏不可,巴不得撵我八丈远才怪!嘿,到时还可趁此好生戏弄他一番,妙哉!
次日清晨,微微曦光泛着冷色浅浅映亮了清阁。方烬失眠了一晚,从同回忆沉寂在夜色里,又一同清晰在朦朦的晨间。
止洵烟缓缓睁眼,清澈灿亮的眸光展露而出,看似睡得很好。感受到身上出奇的重量,又看到方烬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刚直的长睫连连扑闪了几下,不知所措但又极为迅速地推开方烬,一下失了往日的镇静与优雅,跳下床蹬反穿了支鞋。
方烬的下巴猛地磕在了硬卧上,疼得揉了好一阵,被扰醒了“美梦”,面显浮躁:“你想磕死我吗?我是病人,你起轻点儿,啧……好疼。”
方烬又懒散地将衣衫滑落而露出的肩头怕冷地往被子里蹭蹭,随后有条不紊地“大惊失色”道:“啊啊……你你……你!止洵烟!我终于知道你为何长这么大都还未有心仪姑娘!原来,你居然是断袖!哦!我想起来了,昨天你还那样对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啊啊我的清白竟是?被一个男子……你!……啊呜呜呜……”说着他入戏地将半张脸也潜进被子里,只留两只金色眼睛受极委屈地看着止洵烟。
止洵烟脸色极其难看:“胡言乱语!我……没有。”
方烬:“别想抵赖,明明就有!我会拿自己清白开玩笑的吗?昨天也是你说要同我睡的,好一个松筠清致的挽涯子!呜哇哇哇……”说着他整个人都躲进被窝,深怕没憋住笑而露馅。
止洵烟整个人身上都写着“乌云密布”,万分艰难地道:“昨晚……我,对你做了什么……”
方烬:“我到现在还疼的不得了……咝,止洵烟,你知不知道?冷都是其次,我最怕疼了!……你,你怎么还一副被登徒浪子玷污了的表情啊?讲不讲道理?明明受委屈的人是我啊!”
止洵烟出神得厉害,没过脑地跟着念了句:“……疼?……”他似想到什么,瞳孔猛地一缩,拖着反穿的弓鞋便飞快地退出了门,差点没找着重心踉跄一下。走之前还语气极为反常地来了一句“穿好!”后,木门便被重重地带关上了。
方烬一脸无可奈何:“这是?这就走了?”他忍了太久才终于放声笑起来:“哈哈哈哈!真好玩儿,止洵烟真是一点没变!怎么逗怎么好玩儿!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所料,现在他定是气极了!我就不客气先走一步喽~”说罢,他已更好了衣,弄乱了昨晚被止洵烟理得整齐的发,自己再梳也就很敷衍地乱刮几下,出了门去。
今日的云烟雾得非常,十分生动地映照了吟竹间主人的心情。而对方烬来说,却碍事得很,虽未算得上寸步难行,但也得放慢不少。他凭着灵觉探了半天,才渐渐脱出浓雾,此地只有浅浅一层,仿若仙绫。
方烬正欲再次施法传送,却发现被有一处巨盛的灵气压制。他走近其处,将雾弥散开,发现了一丛巨竹,灵气会顶,连贯充盈。方烬曾研过不少古神奇书,像这种百年难遇天然生成的灵根,定是仙灵所寄之处无疑。没想到,九嶷山还藏有如此一至宝。
他正认真地端详着怎样在法力限制下尝试砍回去做个厉害玩意儿,突然发现最粗的一根仙灵竹上系了两条与仙境格格不入的黑带,他好奇地近眼一看,惊觉其中有一条是秦氏剑宗的应战便服上撕下的,材质柔韧,模样丑陋,看样子当时撕得十分随意。另一条,粗麻面糙,饱经风霜。皆是经年历久毫无观赏与作用价值。
方烬心想,道瞻遗人故去多年,整座九嶷山就剩止洵烟和那座吟竹间了,他不愿离去,也是为了护住仙灵吧,或是还有不舍的念想。道瞻遗人仙逝后,他都是……一个人吗?系这两条黑带,也许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是不安于心的寄托……
罢了,他决定大发善心不去拱这颗无价“白菜”。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曼珠沙华的两种花期已过,还得靠魔血维持。到底还能残喘多久,他不愿去想。
方烬入魔五载,虽隐藏在面具下是百邪之首,手下血流如海积骸成山的赤箭金魔。世人眼中的妖邪,顽戾之巨。却可笑是个靠魔血残喘于世的怪物,他深知自己若是扛不住越发频繁的反噬,若是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还活于人世,若是不将自卑自恃的懦弱强拧成喜怒无常的残暴冷血。这个世界带给他的将是绝不姑息的死亡枷锁。
但,人生于信仰,真的也会毁于信仰吗?方烬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在这世间走过了这险象环生的二十四年,又倒是将一片柔软心磨砺成了怎样呢?邪途与正途皆是迷惘。他在人生五味的浓浸乱混中渐渐失去味觉,平淡又临危,直到他到达深渊下的花海,嗅到了一丝清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