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尚早，杨佑安蹲在荒地上盖上最后一捧土，而后拍拍手站起身来，那时泛着淡金色的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身上。

眯着眼睛晒了会儿太阳后，杨佑安才转过身来，他身后有个年轻人已是跟了他一路了，杨佑安先前没去搭理他，这个时候才向他笑道：“我上次去酒馆的时候似乎已经付过酒钱了吧。”

年轻人微低了一下头，默然不语。

杨佑安凝视他片刻，而后收了玩笑神态，轻声问道：“是想来送稷下学府一程？”

年轻人垂着眼眸，却是一如既往地不言不语。

杨佑安缓缓长吐一口气，弯腰抓起地上一把干土在手中，边揉边向那年轻人身边走去，手中干土一路走一路洒，扬起蒙蒙微尘飘散在晨曦中。轻吹去掌心微尘后，杨佑安负手在身后，没来由地又问了句：“身为当朝侍御史的次子，不说大富大贵，却也能过得平稳安逸，为何偏要在兰陵当个酒馆伙计？”

那年轻人这时才转了脑袋，略带惊讶地望着杨佑安，后者只是浅淡笑笑，有柳秦川在身边，着手查探眼前这人的身世来历便费不了多少功夫，这年轻人的父亲，也就是当朝的侍御史大人，杨佑安曾见过几次，印象中倒是个谦和简静之人。

只是杨佑安现在并不愿多向他解释什么，而是说道：“刘知几，若稷下学府已被埋在我身后的土地中，我猜你也不想在兰陵待上一辈子。”

名为刘知几的年轻人想了想，这才终于开口，确实所问非所答，说道：“酒馆内近日新酿了些米酒，也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尝尝。”

杨佑安哈哈一笑，向刘知几歪了歪头，道：“若改日有闲情逸致，我一定去。”说罢便欲离去，刘知几却横跨一步先拦住了他的去路，在今日瞧见他摘下稷下学府匾额的时候，刘知几便在猜测他的身份，如今犹豫片刻后，试探问道：“齐王殿下？”

“那是过去的事了。”杨佑安道：“我如今也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

刘知几闻言摇头笑笑，却又心事凝重地皱起眉头，侧到一旁去给杨佑安让开路，而后独自盯着眼前的那片荒地发呆。

杨佑安没再管那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年轻人，独自踱上一块高地，仰头看云天万里，低头却也能正好瞧见空空荡荡的稷下学府府邸，杨佑安自言自语道：“荀逸，学府的事情我可算是帮你办妥了，算你欠我一顿酒，但不知今生还能不能还得上。”顿了片刻后，杨佑安又道：“还不上也罢，我敬天敬地，可就算是敬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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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杨佑安走后，陈灵宣便倍感无趣，师父往常虽从罚他练功抄书，可罚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拎着他四处逍遥去了，陈灵宣早些年就独自野惯了，倒是不需要人过多照顾，只是偌大个府中，当真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日天朗气清，陈灵宣一如既往地感到无趣，在给院中的梧桐树浇完水后，就独自一人溜出府外，打算趁着好天气去爬一爬城外常与师父去的那座山，山上密林中常可寻见野参野菌，采些回来还可熬汤喝。

如此想着，陈灵宣顺着大路出了城，只是他这心性单纯的小少年并不知自己师父离开后，这营州的暗流波澜便从未停止过，有前来打探消息的各路眼线，也有消息灵通趁乱来捞财捞官的，总之鱼龙混杂，一不小心便有了争端。

好在陈灵宣是个不惹是生非的老实性子，沿路遇见些车马人伍也都躲远了走，一路出神地想着些有的没的向城外山脚走去。按理说常爬此山，陈灵宣对这里也算是轻车熟路，只是想着反正回去也无事，便不如在这山上多逛一会儿，所以走的山路也愈发偏僻，低头在那片茂林中寻着野参。

而也不知多久过后，陈灵宣感到乏累，敲了敲自己的脖子却忽听不远处有人声低语，细细碎碎的听不真切，而且片刻后就停了下来，他抬头往前去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清楚瞧见不远处有两双眼睛正愠怒地望着他，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刀，寒光熠熠。

陈灵宣心知所遇的这两个绝非善人，转身便逃，而那两人似乎认定了陈灵宣已听清楚他二人刚刚所密谋的事情，所以跨步追上就要灭口，追得一路草木断折禽鸟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