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入骨噬魂,缠绵半生。
岁月只堪为其添上一抹香醇,书画绘不出它半分模样,纵然琴师无数,谁又能将心底那份动容谱成乐章奏成曲调,清风掠耳,莺燕盘旋,那份久久不曾褪去的鸣叫声,又是在为谁人停留。
情之一物,让人不复初貌,让人难控言行,例如这些时日的苏瑜,已不再是以往的模样,修炼也好,习剑也罢,乃至感悟功法,他总是心神不定常常想起那人再无法继续下去。
情,莫非就是一味如此惑乱心神之物?
瑾轩楼
院栽桃花,荷生碧池,几尾锦鲤耐不住寂寞跃然跳起荡开一层层涟漪,久未曾平,清风吹过桃木引得落英满地又有部分随风游离,落在屋檐上,青石地面上,映入活泉得假山之中,又或者,洒在了苏瑜肩头。
只道一句飘渺如仙境,如同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可这到底只是女子方会喜爱的景色。
幼时师尊总爱带些种子回来,紫汀草,墨鸾莲,芙蕖,桃木,被苏瑜随手扔在了院落里,任其肆意生长,待到苏瑜束发之年后回屋长住,院中,便早已成了如今着模样。
他本想将之摘除,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幼年所植,能长成如今这模样也花了不少岁月,就这么拔除了,难免可惜。
因着心里那少许的情谊,苏瑜将它们留了下来,而今,他却有些庆幸,这幅景色他虽不钟爱,可师妹怕是会爱不释手吧。
勾唇,苏瑜的眸光本就如三月春光透着缱绻风情,而今再因那丝愉悦染上七分柔和,就似那凛冬初过的江南古镇,带着自沉眠后转醒的柳木游鱼初见春光的喜悦。
苏瑜安坐在石凳之上,右手一直摩挲着手中玉简,让它们沾染上了自己掌心的温度,屈指一弹,食指指尖将那抹即将落入酒樽中的花瓣扫开,美酒陈酿的滋味已然悠久醇厚,倒也不必再增上些新物。
他握着那只缀着暗纹的碧玉杯盏,举杯,半后倾了身子将之一饮而尽,青枣梅子所酿的酒水,清爽里带了些酸涩甘甜的滋味,苏瑜不爱烈酒,果酒最得他偏爱。
可即便是他所喜爱的酒水,却也仍旧撤不回他的思绪,苏瑜的心神,早已随着那一枚薄薄的玉简,飘往了数千里的某处,这是前些日子师妹送回来的,他本已看过无数次,可今日听到师妹传讯说自己已回谷中待修整一番后便去寻他,便忍不住拿出去再度观摩了起来。
“苏瑜,我从来只知灵山福地美不胜收,可我从未想过,偏僻乡野里得一朵凡花,也能生出如此风采。”
叶蓁清冽的嗓音之后,是她用自己的神识一点一点勾勒出的景象,那是一朵生在凡间村落的野花,本为素白,唯有在每年四月十九那日化作璀璨的浓金,宛若琉璃般晶莹剔透,朝霞夕阳都掩不住其半分风韵,此物次日便会凋零,似将自身一世的风姿都凝聚在了此刻,孤注一郑,让人再忘不掉它的风采。
这是一株凡物,修仙之人不屑知晓,可它在凡人眼中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若有了心慕之人,他们往往会选在此日摘上一株“凤游花”赠予那人倾诉自己的心意。
若非叶蓁此次前往此地执行任务,她还真不知晓,原来这世上,除去灵植仙草,凡物也能美貌到不似人间物。
叶蓁只有练气期的修为,神识无法外放,仅靠那稍显模糊的凤游花之景,苏瑜便可想象,叶蓁究竟是花费了多少才将她所喜爱的东西刻画上去。她甚至等不到将此物带回一株与他瞧,欣喜之下,她只想让他最快瞧到此物。
倒真是个急性子。
苏瑜无奈轻笑。
叶蓁将这枚玉简托一只信鸟送回,虽有被拦截的风险,可若无法符合她所注入得那道气息,玉简宁可自毁,也不让旁人观之,信鸟也会自暴让自己随着物品化成灰烬。这是修士常用的联络方法之一,本就难以察觉,真被发现了也没几个人会有闲暇心思去阻碍她前行,毕竟,无用功没谁爱做,真沾上了什么因果,后悔莫及也挽回不了什么。
苏瑜垂眸,神识已不知是多少回扫过其中的内容,玉睫轻颤,似有人执笔在他的星眸里点上了丝丝笑意。
修竹进入院落时,便看到少年悠然欢喜的模样,让他的眉眼也随着人,绘上了温和的痕迹。
他同苏瑜关系极好,除却闭关所用的静室,其他地方他是可随意出入不会被禁制所拦。
“师兄许久未来我的瑾轩楼,今日到访,莫非是阿瑜有什么可相助师兄的地方?”
苏瑜起身行礼,嗓音带着欢喜也存着揶揄。
“若我说我来此只是为了延续情谊,阿瑜会信吗?”
“既是师兄所言,怎会质疑,只是师兄带我多年,阿瑜总想回报一二。”
“既要回报,那我此次买入灵植一分不予可好。”
“师兄惯常如此,无事不登三宝殿。”
既有美酒当前,又如何能够独自畅饮不同人交杯换盏把酒言欢。
苏瑜另取出酒壶樽杯,为人斟上满满一杯酒,将之奉于修竹,道:“师兄难得来一回,不如为阿瑜的酒品鉴一番?”
“你觉得我这个不胜酒力的师兄,莫非还能说出个天花乱坠不成,换做莫言和落淮,你倒可当真请教一番。”
修竹单手接过,隔空与人碰盏,浅酌一口,清冽的酒水甫一入喉,他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