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谷
皑皑白雪,经年不化,这是翠柳常青的云雾谷少有的大雪封山之景,雪山高耸入云,树败花凋,唯余下冰属性的灵植能在此地生长一二,北风飞散云雾,琼琚连连落肩。
这是冰灵根修士梦寐以求的宝地,亦可以暂时压制心魔,心浮气躁时来此闭关也是极好的,偶尔还做惩戒之用。越往里走,寒意愈发浓郁,据说在冰谷中心,连化神期修士都需要靠仙气御寒,只是这一切都同苏瑜和修竹无关,他们所来的,不过是脱离了边缘地带稍稍靠里的一方地域,供筑基期所用。
苏瑜同修竹来到一山洞外,雪山既可做修行之地,那必有闭关之所,不同于外界殿堂楼阁无数,此处只是将山洞凿穿给门下弟子辟了个立身之所。此地虽极寒,待得久了也让人浑身不适急急离去,可到底于修为有益,除去门中设下惩戒,平日里过来,可还是需要花了一笔灵石。
“师兄?”
苏瑜轻唤了一声立在前方的人,他心里虽明悟了几成,可到底还是有些疑惑的。
修竹回头,他瞧着师弟有些茫然的神情轻轻笑了笑,却也终究未说什么,上前几步,将手搁在人肩上微微用了些力道。
苏瑜顺着他动作撩衣跪了下去,将双膝与冻土相碰,冰穴之中并无那蓬松柔软的雪,只余下一片坚硬的岩石以及跟前清晰可映出人影的冰境,角落里的一冰塌,一冰桌。
直身站立已觉冰寒,此刻雪山的寒意顺着地面罐入全身,让苏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到底许久未接触这股寒意了。
他这几月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瑜仔细对比起了近些日子自己的言行和以往有个不同,照着师兄的话一一猜测。
修竹却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动情之人言行举止再不由己所控,师兄知你为难,可到底也不愿你错过了修行途中的风景,冰谷虽寒,却能让你平定心神将心底想法抽丝剥茧探明自己心意,日后回忆起这时,无有缺憾。一日过来,我再来瞧你。”
说这话事,修竹照样挂着三分舒朗的笑意,他本欲抚上人的发,可想了想,最终只拍了拍人肩头。
“说好的一日,师兄可莫要误了时辰。”
苏瑜抬头,含笑打趣了人一句,明明是此般境况,一跪一立,他也能同人谈笑风生。
苏瑜,本就是个通透豁达之人,何况区区小事又如何值得介怀。
“此地冰寒入谷,我又怎舍得让阿瑜在此处多待些时日。”
嗓音落地,修竹径直向外走去,冰室之内,便只余下了苏瑜之人,他若不开口说话,此地便是落针可闻般的寂静再听不到旁的声响,有隔音阵相阻,外界纵是有人斗法冰室内的也是丝毫不知,何况区区雪落之声。
寂静为屋中渲染上了萧索的滋味,空气中的弥漫的寒冰之气浸入骨髓也让人心神宁静,师兄为他所选的这间,和门中用作惩戒只余凛冽寒气无法安抚心境的冰室全然不同。
瞌目,苏瑜闭上眼眸将外界的光挡住,一片黑暗当中,似更为适合他反省言行。
修竹将话说到如此地步,苏瑜若再不明,那他也不是那个近乎被修竹一手带大的苏瑜,他也并不愚笨。
自从和师妹相识后,他的心神便如傀儡般被人的一举一动所牵动,修炼也好,课业也罢,纵是执行任务他都想找个不耗费时日的,只为在她空闲之时,他亦有空暇。
但这一切,似乎都太过了。
荒废了修为,日后他若想带着人走遍山川河水怕也未必可行,今后她若遭遇危险,束手无策又如何能护住她呢。
师兄怕就是看清这一切后才把他拎到冰谷醒醒神吧?苏瑜失笑,他跪得笔直,一双星眸仍旧清明透着浅浅温意,极浅极淡,犹如湖泊上笼上了一层轻薄的烟雾。
苏瑜从始至终,都不曾催动半分功力去抵御寒气,连衣裳的御寒功用他都不曾开启,虽为惩戒,亦是好意,他何须逃避。
不知时辰,一日功夫,却在弹指间悄然划过。
仍旧是满目素白,十余个时辰过去,苏瑜的发梢已结上了薄薄一层霜雪,眸底也隐含了几分倦意,仅靠肉身抵御,到底会有些难熬,哪怕他仍旧撑住了身子未曾动摇。
修竹隔日过来时,见到的便是如今这景象,勾唇,鸦睫轻颤,掩住了眼底那不知为何物的东西,他将他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抛给人。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坛。
“烈焰果所酿造的酒水,可除寒气,阿瑜此行回去若得闲暇,不妨小酌几杯。”
苏瑜抬头接住酒壶后,以五指撑住地面缓缓起身,立定后理了理衣袍,将褶痕抚轻,冰雪拭
尽,一切事情,他方才躬身对人行礼。
“多谢师兄好意。”
修竹颔首,道:“阿瑜在此地待了不少时辰,可要随我一同回去?”
“师兄决定便好。”
苏瑜答道,他看着人似乎并无询问的意图,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不问问阿瑜可反省好了?”
“你的性子,不会想不明白。”
修竹头也不回,抬手推开了那扇冰门因此将日光笼在身上,变得耀眼不少。
此一言,凭得是修竹对苏瑜十余载的认知,是自幼相识沉淀下的默契,也是他们诚心相待护住的情谊。
苏瑜不会一直行差踏错,修竹知他能想明白,而苏瑜,也的确想明白了。
冰谷之寒不容小视,苏瑜回到了自己的瑾轩楼后,身上仍旧攀附着寒意用肉眼可观,苏瑜无奈的笑了笑,向北边的一处院落走去。
他打算去温泉里浸泡半个时辰,温水可驱疲乏,再配上美酒佳酿,倒是比运功驱寒要有效得多,也舒坦得多。
可突然出现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所有想法。
也让他有些后悔把无视禁制的权利给了师妹。
叶蓁今日穿了一席鹅黄色交领绣花长裙,布料犹若在日光下宛如流水滑动,灵动之余,也为人增了一抹高雅,裙摆上的青竹在日光下摇曳着身姿,愈发衬得少女温婉可人。
她手中正带着一颗凤游花,是她许久之前便按耐不住心情提前告知苏瑜的东西,从飞鹤上跃下来,碎步子往苏瑜院落跑去。
苏瑜神识纵能外展,可又能探查多大范围,何况仙鹤飞舞于天空,真正为他所察觉到,不过是叶蓁落地前后的那几息时间。
他若躲藏自是来得及的,略一犹豫,却也无需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叶蓁明媚的笑意化作她柳眉上轻蹙后留下的痕迹,瞳眸微微睁大,点点疑惑融在了她的眸光里,玉睫微做颤动,贝齿轻轻咬了咬朱唇,她有些想不同苏瑜身上为何会有如此重的寒气。
“你没事,去冰谷作甚,还染上了这么浓厚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