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家邸外, 妖鬼心惶惶, 可家邸内,却是一片安然, 寝院灯火已熄, 唯西对院依旧点着烛火。
家中来客已被她安排到了南厢间,那儿虽不算宽广,可往日也是她充作书房的地儿, 打开窗格, 还能见着外边引泉形成的湖景。只是时间不足只够匆匆整理, 还留了数个书箱, 多少有些失礼。
罗芙端着宵点,差人拉开那绘有海中鱼鸟图纹的拉阖门,垂首步入, 将盛放碗碟的托盘置放于小几上。
此次宵点有胡麻饼并菘菜、拌芜菁、红鱼切鲙,再上一碗杏酪、饴汤。看似简单, 却是家中膳娘特特料理,皆应了主子的口味。
罗芙将银箸拾起,正要替申锦侍膳, 却被令在旁待着。
罗芙不免有些低落, 身为贴身侍女,她应是继主母留下的老人之余与小主最亲近的才是,可小主近来却是与人愈发疏离。
看着申锦用膳,罗芙沉默了许久,终还是说起了那正居于南厢的“清客”。
“小主, 南厢间的女郎可不是什么面善之人。”
面善只是个说辞,长得不够端的都能用这个词,但她是真觉得这位“清客”不对劲得慌。
有谁会突然来访赖着住下了,这比起恶客还不知所谓。
申锦放下了银箸,望着那大开的拉阖门,目光穿过待客的迎间,落在木廊外,要她挪一挪位置,就能隔着院景看见南厢。
这样想着,申锦真起了身,走到能见到南厢间的位置,见那灯火还点着,出声提醒罗芙,“今日过晚,便将我未曾动过的宵点端去,明日起,唤人去问要怎么传膳。”
要不是罗芙手中什么都没拿,恐怕现在得被她生生落到地上。
罗芙匪夷所思极了,惊愕的神色难以收敛,“小主?你是真打算收下那位?这算什么?这样一来又该怎么和大人解释?”
“我的清客,何须阿父评判?我做事,那便只是我的事。”申锦语气很重,重到罗芙恍然觉得,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契机。
哪怕没有今日这一出,恐怕小主也会与大人两不相干,甚至是撕破脸皮。
毕竟小主身份尊贵,主母是北地崔氏分宗之女,当年低嫁入申氏,还是看在申氏当年与北朝有着瓜葛,是县侯,又已在乱世之中自立为王,这才结姻。
可没曾想,当年的二人是琴瑟和谐,可大人除了谈风论月,真事事不会。
自白氏崛起,四处劫掠以战养战,申氏便走起了下坡路,先前易守难攻的领地被当做了肥鱼屡屡攻袭,老大人最后战死幽州,仅大人携妻儿逃来了平州,再不提王权,只在平州固守。
可如今的平州,也没了曾经平州的规模,说郡都差大不离,要不是这儿放不了牧草,恐怕平州也保不下。
申氏已衰,可崔氏虽宗家南下彻底分了宗,可崔氏仍是那个崔氏,照样在北地持大片田地,有着自己的坞堡与大量人马,进可攻退可守。
而小主与大公子,便同样有了这般的便利。
只是……罗芙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忧虑什么,越是接近“真相”,她更生惶恐。
“小主是想……”罗芙压低了嗓音,务必让自己的声音传不到外头去。
申锦淡淡扫了那身子发颤的罗芙一眼,又坐回了小几前,“你不想。”
这可让她如何应答,说“是”不行,说“不是”那更不对,罗芙急得冒了满头的汗,不敢说一字。
终究心中沟渠有限,申锦没对自己的侍女抱有什么期望,慢条斯理得将留下的饭食吃下,这就唤外头的侍女来侍灯。
次日清晨,申锦
照常起了大早,于西对院后头被她“征用”的西二院内弓射,从一箭入靶至连珠箭皆练了个遍,看着日头尚早,又练了枪法,这才沐浴用朝食。
申锦的每一日都如同刻画号的样板,将读书、用膳、午歇、习武都轮了一遍,天色也已昏暗,再过了会儿便点上了烛火。
将申锦的一日行程偷窥了个遍,玄思也大致摸出了这位是个什么性子。
表面那是真冷淡,也不像寻常贵女那般只知琴棋书画,讴歌对艺,读的书是《孟子》并《孙子》、《六韬》等兵书,而非常规的《诗经》、《尚书》、《礼记》。
连练武,都非行君子剑,而是大开大合的□□。
即便她什么都不做,申锦也终将踏上那争霸之路。
待用了宵点,申锦便使人点灯,把侍女都撵了出去,要值夜那便在渡廊后头的曹司间里值。
寝间无人,但申锦却并未睡下,而是端坐于打开的窗格下,没一会儿,便有人从中翻入。
见申锦就等人“来访”,玄思心再大,都顿感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