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申锦并未起身,就这样望向了玄思,明明是仰视角,却分毫不显卑微。
玄思沉吟了一瞬,不讲道理得直接坐到了申锦的身侧,考虑到申锦冷淡,这才留了一拳的距离。
“今日的月色,可美?”玄思给自己找了个开场白。
申锦倒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寝衣的衣角,不愿出声。
完了,她开口跪了,现在换个姿势还来得及吗?玄思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任务只是添头,怎么攻略这位高贵的姬君才是真的老大难。
玄思替自己点蜡三秒,再度试探,“姬君可知我的来意?”
申锦深深看了玄思一眼,颔首,等着玄思的后续。
说起来,这位“清客”还真是有些蛮横,照礼,这样的“来访”需递上信书与锦囊,待她回了信,再见才是。
可或许是因为相貌太过出色,连蛮横惹人怜爱,她连抱怨的话,都不想说。
“那便好,我知姬君的宏图大略。”玄思轻笑,“今日我观姬君所读之书,所学之艺,皆为争霸。”
申锦忽然意识到,玄思的探访根本不是她以为的“探访”,真只是深更半夜睡不太着,和她来清谈。
人家可没那意思,来做她“清客”,搞不好只是清客。
就连今日悄悄尾随窥探她,也不过是择明主的常规行为。
一抹红晕染上了申锦的脸颊,她气恼不已,更是不想说话。
见申锦又不答话,玄思只得默认人听着了,自顾自得继续说下去,“姬君的宏图大有可为,只是姬君系雄主,手下却无良才。以及,我探到了一件事,兴许对姬君有利。”
说的是没错,可申锦恼得恨不得说一句,我晓得你是个良才,但收你做良才的前提是你先做个美人。
可转念,这抹激进的念想,便因她不知玄思从何处来,又可能随时会离她而去,不得不淡化。
强制自己冷静,申锦问询道:“何事?”
“你的兄长,申明之,已在洛州身死。而据我所知,申明之是因对人有情,惹恼了对家。”
说起来这位兄弟是真的死得很莫名了,为了践行行万里路,申明之离开平州到各个还算安定的地方拜访名家、学子,举办诗会,制艺论道。走到了洛州这个繁华之地,便遇上了思凡的狐九。
狐九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让申明之心动不已,写了寄情书信给了狐九,得了情诗,狐九因不懂得人间习俗,自觉被亵-渎,就告诉了一同出荒山的竹马妖王飞
廉。
飞廉早年恋慕狐九,见人插足自是不爽快,可狐九虽厌烦那人的唐突,却对那夸赞她的情诗很是喜欢。飞廉嫉妒不已,杀了那携书童、家仆的读书郎。
申明之这腹中颇有才华的学生,就这样毫无价值得死去,也算是道明了这乱世到底是有多乱。
听闻这样的消息,申锦并不意外,早在大兄断了一月的书信时,她便认为这位兄长大概已经死在外地了。
若非如此,她恐怕也难以在这世道下,在这个年岁便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在她年幼时,她的阿母对她说,身为崔氏后裔,她要成为夺目的明珠。
家中从幽州溃逃来平州,阿母又过世,她又听舅舅对她说,身为申氏长女,她当撑起门户,让在前的阿兄在家中无后顾之忧,也必要辅佐阿兄,平州不得有失。她要能学得外家的人情手腕,又能有申氏阿祖的心胸手段,必能名扬天下。
曾经她觉得那些期盼太难,可现今,她又觉得那些根本什么都不是。
凭什么她只能做珍藏的明珠,又为何她只能做辅佐阿兄的内助?
为何她自己不能走上台前,执掌平州,使那如今心有他想的百族臣服,再争霸于这乱世?
“大兄是我的阻碍,但我的阻碍,可不仅仅是大兄而已。”申锦的直言,在这世间的常理下,那是十足的大逆不道。
可最开始,开口闭口便大逆不道的,是玄思。
“世人总认为女子当齐家掌内,看看那些前北朝权势滔天的帝女们,也不过是得了个内亲王之名。明明个个心里都不爽快,又自行被那南人的礼教所束缚。”
在乱世前,以江为界曾同时存在过两个庞然帝国。
南朝有历史渊源,但制度已败坏。而北朝虽新得多,却因采纳了相似的政策走了南朝的老路子,画虎不成反类犬。最终都因内因外患,连死多位帝王泯灭于天下。
倒不是皇室已无人,而是如今有点皇室关系的都自立为王,连芝麻大的王都有,和里长差不多,偏生这群人还挺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