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与他的侄女居于两地, 算不上如何亲近, 可书信往来还是年节礼送从未少过。

他对这侄女的品性还算有些了解, 就是个冷淡性子, 也同寻常贵女喜好略有不同。

可如今他的侄女竟对人如此礼遇，连再平常不过的对视，都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

崔樛之面色微变，不好直言, 跳过那些无关紧要的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姬君如今年方二九, 可曾想过自己的婚事。”

崔樛之巧妙得不提什么心仪中意的, 贵为士族, 个人皆有着一定婚姻自主权，婚后也不一定同住，联婚更多仅是一层蒙羞纸。

虽早有料到, 可申锦还是想起了前些时间玄思的“要挟”。

她直视崔樛之，“既舅父提及, 我也不好隐瞒舅父, 收复幽州仅是第一步，日后我必剑指中原。”

崔樛之毫不意外, 平州在申锦的统领下能收复幽州, 必是准备好了与白氏开战, 要此行成功，北地距离一统差的不过是时间罢了，既北地一统，那平幽又为何不染指一下南地？

“我明姬君之志, 也知姬君如今已是申氏主君的嗣子，可常言道成家立业，若是姬君一直没个着落，恐怕……”即便称了王，王位也没那么稳妥。

崔樛之并未将话说得过分明白，他相信他的侄女必然心中已有考量，他不由看向了那正品茶的巫女，不得不将最好的联姻方式丢过了墙。

表亲联姻是素来最能表示亲近的做法，可他侄女既已心有所托，让他把自己膝下的郎君送过去做泥塑木偶，即便有利可图，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崔樛之暗自叹息，“姬君，舅父可替你在崔氏寻已性情软弱好打发的，婚后让他自个儿过便是。”

既性情软弱，便会受权威所挟，不敢将私事往外说，而好打发的，即便不许好处，此人也不会多有纠缠。

只是这样的人，即便是崔氏，身份上也高不到哪儿去，终究有所不美。

申锦早已做了打算，王位稳不稳同她是否婚配根本不直接挂钩，开口便拒绝。

“舅父，你应知我的性情，要如此做，看似无忧，可后患仍多的是。”既崔樛之看出来了，申锦也没再言辞模糊，“即便是面子功夫，也免不了不知情者后续问询我何时有子嗣。要是没有子嗣，这世间多会对女子问责，同样要承担言论，我为何不一开始便不联姻？”

崔樛之听了顿时有些怄火，他竟是不知申锦竟是连子嗣都不愿有。

他语气稍重了些，“姬君，若无子嗣，以后申氏又该如何传承？更别提你之志，意在争天下。要没有子嗣，你这夺了天下由有何用？”

所以这就是崔樛之明明是五州实权人，却从未想过称王的理由，崔樛之的格局终究还是太小了。

虽不想理会这等好笑的问题，可因是舅父，也是必争取的人物，申锦不得不耐着性子解说一二，“舅父，夺天下，从不是为了子嗣考量，而我自是已有了免除后患的法子。阿父年三十又四，虽是中年，可还算无碍。我此次前来，也是有意想让舅父考虑一事，选有意的崔氏女郎嫁入申氏为滕妾。早年那滕妾，实在不得力。”

崔樛之惊愕不已，狐疑道：“姬君，你日后是想扶持令尊称王？”

若是旁人，崔樛之倒是信这可能，可他这侄女霸道惯了，怎可能自己能上位，还把自家老父推上去？

要只是想推他文气过重的姊夫为王，可不必争那嗣子之位了。

申锦轻呵了声，略带冷嘲，“怎么可能，舅父可是真在说笑，我那阿父自己就没想过。要称王的是我，我阿

父什么都不会是。崔氏要是有女做滕妾，我未来的弟妹，或弟妹之子嗣，将会是我的嗣子。”

崔樛之有失形象得倒抽一口气，他可是知道他那姊父膝下空旷，如今可就申锦这一女，他这侄女要是将这一番言论弄到了台面上，那就是把自己可能经受的压力，全挪给了他那倒霉姊夫。

崔樛之有些意动，算是被说服了，可申锦的下一句又让他迟疑了起来。

“既我的嗣子仍是崔氏后裔，那么崔氏也当做出一些选择，是臣服于申氏，让我称王，还是顽强抵抗，让我们血亲操刀相峙？”

申锦端坐时浑身都带着紧绷，好似随时会暴起，而那一同来的巫女，虽神色懒散，可谁都知道巫女总有些神妙的手段。

要是拒绝，他定然会被血亲以力制服，甚至当场击杀。

崔樛之背后冷汗淋漓，不由暗恨自己的无能，在如今磨刀霍霍的平幽眼下，根本什么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