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风紧，顾瑈从暖轿下来，迎面便是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凉，把在暖轿里养出来的一点昏昏睡意全都吹走了，只剩些许醉意，由缇缃扶着，脚步踉跄走进阔别已久的寝殿。

顾瑈搬去公主府时，里头的一切都是全新的，是以寝殿里的东西几乎都照原样摆着，除了比离开时多了几层灰之外，也没什么两样。顾瑈喝了醒酒汤，仍觉得心里有些燥热，一刻都在卧榻上坐不住，趁着缇缃铺床的空当，像初来的客人一样，随意在殿里打量。片刻后，在琳琅满目的博物架前放慢了步子。

顾瑈从小到大收过不少礼物，寝殿西北角的小仓库里几乎堆的满满当当，连放一个脚的空隙都没有。

顾瑈偶然路过，进去随意翻了翻，大都是金石玉器一类的东西，她突发奇想，觉得与其把这些宝贝放在角落里蒙尘，不如让它们物尽其用。因为是别人赠予之物，她也不好再转赠出去，索性在寝殿各个屋子都摆了个博物架，把这些东西摆出来供大家观赏。放在眼前这个博物架上的，都是顾瑈中意的摆件。不过搬出去时，顾瑈一个都没带。

她凑近了打量，从高到低把物件挨个瞧了一遍，没找到她潜意识里想看到的那件东西。

顾瑈俯下身子，借着烛火去看最底下的一层，手随意搭在一株离她最近的红珊瑚上，五指蹭了一层薄薄的灰。她左右瞧了瞧，见缇缃还在埋着头铺床，便随手在衣服上一抹，月白的里衣上顿时多了五道浅浅的指印。

顾瑈一惊，心虚地又瞥了一眼缇缃，低下头企图把看起来并不明显的灰尘拍去。

然而像是故意捉弄顾瑈似的，灰尘顽强地与衣服黏在一起，怎么都不肯挪一下。顾瑈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蹿上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正打算找个地方发泄，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刚在头顶燃起的火苗霎时被一股从头到脚的凉意浇灭，顾瑈猛地扭头，看到刚刚进来时随手关上的门大开着，门上厚重的帘子笨拙地晃了两下。

顾瑈犹豫了一刻都不到，便抬脚冲了出去，缇缃听到动静回头时，只看到门帘飞上半空又重重落下，与门框撞出一声闷响。缇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扔下手里铺开一半的被子急忙追出去，看到中庭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殿下，外面冷，会着凉的，快进去吧。”缇缃想回去拿件厚披风，又怕顾瑈再跑远了，只好亲自下去接她。

顾瑈望了她一眼，眼底一片晶莹，不知是烛火借着白雪折在她眼里的光太亮，还是别的什么。

“去年收到的赠礼，都放到何处了？”顾瑈的声音有点哆嗦，大约是冻的，手也冷的像雪山上的石头，缇缃几乎要握不住。

“都在西殿的柜子里收着，本来打算年底再做个架子摆上去的，不过搬去了府里，此事便也搁置了。”缇缃不知顾瑈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不过这半年来顾瑈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比以往随性了许多，久而久之，缇缃也就习惯了。

“明日走的时候，全带回府里。”顾瑈站在熏笼旁若有所思，“一个也不许落下。”

缇缃诧异地看了顾瑈一眼，还是应道：“是。”

隔日中午，两架马车停在公主府正门口，头一架是顾瑈，后一架是顾瑈从宫里带来的东西。

一刻钟之后，顾瑈的屋子里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锦盒。缇缃正打算多叫些人来收拾，却见顾瑈摆摆手，一面在锦盒堆里翻找，一面道：“出去吧，我挑些能摆出来的东西。”

“东西太多了，还是我陪殿下一起吧。”缇缃有些惶恐。

顾瑈轻轻摇头：“无妨，我自己就好。”说着便径自拆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墨绿色盒子，取出夜明珠放在眼前端详。缇缃原地站了片刻，发现顾瑈当真没有要她帮忙的意思，讪讪走了。

顾瑈的动作随着缇缃远去的脚步声停下来，她放下手里不知装了什么玉石的盒子，转了个身，目标明确地绕开几个大盒子，从锦簇花团里翻出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锦盒，捧起来的时候有泉水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顾瑈的眉眼飞上一抹极力克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