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固城的战局亲手捏碎了顾瑈星火般的一点微小期望。她留下了固城的地图，却没能留住固城。卫军势如破竹冲着王都而来，尖利的獠牙已悬在黎国的版图之上。

消息一传开，朝野上下顿时乱了套，奏折如同十二月的飞雪，一刻也不间断地飞进御书房，几乎要染白顾瑈的一头青丝。

顾瑈随手翻开几个，里面的内容无甚区别：“都让我们撤去江南。”

黎国王都大体在黎国的中部腹地之处，往西是卫国，往北是曾经的越国，东边和南边，皆是黎国国土。若是真到万不得已之时，也只能往东南一带撤去。

“留得青山在……”顾珝也拿着折子，读到这句时，“啪”地一声便合上，抬眼望向顾瑈，“你怎么看？”

顾瑈抿着嘴思忖了片刻：“接连打了败仗，士气必然有损，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

“我也这么想，但这几次战役我们元气大伤损失惨重，李将军还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即便如此，之后如何实在是说不准。我想，不如先将母后和王公大臣们陆续送往江南，也不至于措手不及。”顾珝脸上有千万个不情愿，话到了嘴边，却是明晃晃的让步。

“万一，我是说万一。”顾瑈不安地眨了眨眼睛，“卫国绕开王都先攻江南一带，断了我们的后路和粮仓。”

“我们未尝不能断了他们的后路。”不等顾瑈说完，顾珝便急急打断，收起眉上转瞬即逝的惊骇，平静道，“卫军深入江南，后援必定滞缓，他们不敢轻易尝试。”

“王兄如此肯定？军中伤亡惨重，李将军年事已高，长途奔波加上丧子之痛，情况不容乐观，如此算下来，我们可用之人还能有多少？”顾瑈字字如刀，在两人心上各处一道叫做现实的口子，鲜血淋漓目不忍睹。

卧底固然是黎国节节败退的原因之一，但实力上的差距才是最关键的原因。

差距大到即使兄妹二人对卫国的行动早已有所预料，仍旧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短短两个月内西边几城连吃败仗，北方各城纷纷投降。

当年黎卫两国平分的越国国土，终于全部落入了卫国囊中。

天气转凉入秋，黎王后和华茗接连病倒，虚弱得像是要撑不过这个秋天，顾瑈担心得日日守在床前，却先接到了李柯战死沙场的消息。

这一次失守的是王都西边的一座小城，却也是最后一座。没人再喊着退去江南，该走的人在半个月之前已经全部撤离，剩下的都是死守王都不肯离开的人。

战局到了这一步，黎国军中所剩人数不过五万，不是病了就是残了，加上城中禁军，统共也不到六万人，比起卫国差了整整三倍。回转的余地不是没有，却也微小的如同天边孤星，可望不可即。

卫军到达之前，顾珝下令敞开城门让百姓出城逃难，当时顾瑈就站在北城门上，望着尘土飞扬人潮拥挤的大街，想起几个月前那个明媚的春日午后，竟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