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林把手机点亮，举到了他面前，“到点了，走吧。”然后把杯里的热水喝了，茶渣倒进垃圾桶，审视了一下大厅，“半个小时我得回来。”

“你不是12点下班吗？”陆远说。

“12点下班，12点半上班，走，”伍林推了他一下，又指了指身后的那扇门，“再回来我就能去里面休息室睡觉了，6点有人接我班。”

空调暖房里呆了半天，一出门打了个寒颤，鼻子猛的进去了冷空气，有点不适应，又干又酸，伍林揉了几下感觉才没那么强烈，想从兜里把口罩拿出来，又看到馄饨店就在眼前，只好作罢。

“你是不是有鼻炎？”陆远走在前面回头忘了他一眼。

“你没有？”伍林反问，十个人里有九个鼻炎的，不信他没有。

“有，”陆远说，“我就说咱俩有缘分吧。”

伍林：“……”

馄饨店屋里屋外不少客人，有出来玩儿的，有上夜班的，还有旁边网吧挂着机出来觅食的，更有专门来吃夜宵的。

夜晚的馄饨店，不知为什么总能让伍林油然而生出一股温馨感——寂静的夜里，空旷的街上，对面小区零星的几处亮着灯，周围目之所及只有这里冒着烟火气儿，蒸笼的热气全打在上方戴着灯罩的钨丝灯泡上，看到表面有一层薄薄的雾，令他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的厨房，以前家里的厨房也是挂着钨丝灯，不记得什么时候坏掉了，才换成如今的白炽灯。

屋里没有位置，两个在外面找了个空桌，伍林吆喝了一声，“老板，两碗煮的，四笼蒸的。”

“再加一笼，五笼蒸的。”陆远说完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你吃三笼？”伍林看他平时不苟言笑，这时突然露齿一笑，看着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你吃三笼，工作辛苦，多吃点，”然后清了清嗓子，咳了一下，把手伸了过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同桌，我是陆远。”

“……”伍林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他逆着光的黑眼珠就把手伸了过去，“你好，同桌。”

“真羡慕你啊。”陆远握了握他的手。

“羡慕我什么？”伍林一笑，桌下拇指搓了搓食指，有点木木的凉。

“羡慕你的同桌比我的同桌好呗。”陆远给了他双筷子。

伍林接过筷子，就打过去，“你想打架？”

陆远笑着一挡，“反应够快啊你。”

沿街的小摊贩卫生一般，成本也有限，一次性的筷子掰开会有小小的毛刺儿，伍林把手里的两根筷子摆个“X”状，来回磨了几下，看到筷身光滑了，便给他递了过去，“你没在这种地方吃过吧？”

“你以为我真是大少爷呢？”陆远接过，“我小时候生活可能肯定不如你呢，要没有我姐，我可能就是个小要饭花子……”

“那你——”伍林想问问他爸妈呢，这时候馄饨送来了。

一摞冒着烟儿的蒸笼，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热汤上面飘着香菜、紫菜、虾皮等配料，伍林拿出来两个蘸料碟，倒进去醋、香油，半勺辣椒油停在碟子上面——“你吃辣吗？”

“好，就这么多就行，微辣。”陆远说。

把辣椒倒下去，料碟推过去，又从旁边桌子上勾过来几瓣蒜剥了，“蘸着吃吧，吃蒜吗？”

陆远看着蒜瓣犹豫了一下，“算了，不吃了，嘴里味太大。”

“怎么，大半夜的，你回去还舌吻啊？”伍林剥蒜很暴力，两只手捏一瓣蒜，反方向一拧，皮儿就裂开了，咬了一口看着他。

陆远嘴里塞了个热馄饨，吃进去时不烫，咬开之后才觉得烫的舌头发麻，吃了一半也不想再吐出去了，硬是咬牙闭眼吞下去了，“啊……嘶……嘶喽喽…你…管呢。”张嘴哈了两口气，“我觉得今年青菏的市环保企业不能给□□了，得给这家小挑馄饨店。”

“为啥？”伍林不解。

陆远朝后看了一眼忙着的老板，小声跟他嘀咕，“□□一年卖出去几亿包红烧牛肉面，只杀一头牛，你看这馄饨店开了这么老些年，家里的猪可能才受了点皮外伤，不给他给谁。”

“呃……挺好笑的，”伍林说，“你怎么这么贫呢？第一眼以为你是面瘫，后来以为是话痨，现在感觉是个逗比。”

“没办法，我们天秤就是这么奇怪，让你捉摸不透。”陆远啧的一声，“对了，在学校你别跟我说话，我还得维持我的高冷人设。”

“是吗……”伍林一笑，觉得自己是个假天秤，哎，不对……自己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挺那啥的……

馄饨味道不错，价格便宜，蒸笼里排着也精致，伍林面前略清透的汤里已只剩两三个，蒸笼也空了两笼，“你怎么吃这么慢？”

“不是我慢，是你太快。”陆远继续自己的节奏。

“你快！你才快！”你全家都快，伍林心里又多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