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车祸的话头儿是周江舸挑起来的,在她打圆场之后一时间也没人搭茬儿。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为了打破这车里的诡异气氛,司机师傅终于又扯了个新的话题:“哎,同志,您说您是做电工的?就是在河湾机械厂?”
“啊,对。”周江舸应了一声。
“河湾机械厂可是大厂啊。”司机师傅嘀咕了一句,又随口问道,“今天不上班儿?”
“犯老毛病了,上医院去了一趟。”周江舸笑着说道。
“怎么跑市里这么远,厂医院治不了么?”司机师傅顺着问道。
“是不太容易治。”周江舸只是轻声说道,“好在平时也不碍事儿。”
“唉,谁没个小病儿呢。”司机师傅叹了口气,“干我们这行儿的十个里有九个犯腰疼,又有什么办法。”
她又从后视镜里看向后排坐着的男孩儿,半是调侃地说道:“也是运气不行,没抓住机遇。要是能开个玩具厂,我家闺儿就不用去当那个售货员了。”
“您哪是没机遇,您是没那个门道儿。”周江舸却笑着说道,“资本的原始积累,多得是违法的路子。什么来钱快?官倒呗。”
“您说谁官倒的?!”后排的男孩儿突然气愤地质问了一句。
他这反应反而把周江舸激怒了。她原本痛恨“同华玩具”为了省赔偿钱捏造事实的行为,之前这男孩儿透露出那丧良心的公司是他家开的,周江舸就已经很想骂他个狗血淋头了,就是顾及到这是在人家车上才忍着发作而只是嘲讽两句。而现在她没发火,这位大少爷倒是火了,真让人觉得不痛快。
再加上他现在听到“官倒”就这么大反应,显然说明了“同华玩具”的发家路的确有猫腻。
“那得看您觉得是说谁了。”周江舸冷淡地笑了一声,“是不是官倒,您心里清楚。”
“这简直是……血口喷人!您可真能啊,就会嘴上欺负人吧!”男孩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对司机师傅命令道,“停车!我还不坐了!”
司机师傅已经知道男孩儿是个听不了一点儿调侃的富家少爷,却没想到先上来的这个看起来文雅俊秀的姑娘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坏脾气。
然而总不能让人半途下车吧,她还是好言劝道:“这都是国道公路,不好随便停车。”
“您还怕我赖账?”那男孩儿从包里抽出一张蓝票子甩到前面,“钱我给了,停车!”
毕竟是乘客要求,司机师傅也就在路边停了下来。
这地方碰巧是出了市区之后直通河湾机械厂的路,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路边连个像样儿的房子都没有,全是农田和荒地。现在天已经基本全黑了,一眼望过去这些地方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很远的地方田梗上的棚子里还有几盏灯亮着。
“您瞧这地方,若真下去也不好再打车了,是不是?”司机师傅劝他道,“您把钱拿回去,到地儿了再给还能打小票儿。现在能继续走了么?”
可谁知这男孩儿的脾气也倔,听她这么说反而拉开门就下了车。
听到“砰”的一声用力甩门,周江舸有些诧异对方竟然这么大气性。但是因为小时候生活在天黑之后伸手不见五指的农村,其实也并不觉得放一个男孩儿在这儿有什么不妥。
“怎么样,师傅?”周江舸对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说道,“咱们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