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总对程启是这种态度?”杨丹东有些无奈地劝她道,“孩子跟你置气,你还能置回去么?”
“她都二十三了,这还是孩子么?”周江舸压低声音轻笑道,“老子十三岁就全靠自己了。”
“咱们那时候是被逼无奈,可谁不想母父都在呢?”杨丹东安慰她道,“打程启毕业之后你就不停催她找工作,换我也得烦了。”
“毕业工作,天经地义啊!”周江舸却说道,“为什么说要走工人路线?不工作她还是工人阶级么?干脆叫‘啃老阶级’算了!”
她这话一出来,在冲突中一贯保持中立而埋头喝汤的七七也忍不住笑了。“啃老阶级”固然是调侃,可听着倒也贴切。
“行了行了,还说人家呢,你不也刚旷工了一天?”杨丹东用玩笑止住了她的抱怨,又转移话题道,“对了,工会的人建议给你申请工伤死亡,可能还得去市里人社局跑一趟。”
“我这哪是工伤‘死亡’?”周江舸奇怪道。
“嗐,你‘死’的时候还在工作时间里,这就能申了。”杨丹东解释道,“你这又是离异,程启也没有收入来源,按道理厂里肯定要尽量多申点儿补偿。”
这让周江舸不禁又想到了那个真的工伤死亡却差点儿被公司老板的情人“销毁证据”的可怜人。同样是工作时间的死亡事件,机械厂工会是想给离异孩子又没收入的职工家里多点儿补偿,而那个“同华玩具”公司的老板却只想省钱,而罔顾那可怜的女人还留下了夫郎、弟弟和老父亲的困难事实。
“明天我自己去一趟吧。”周江舸说道,“追悼会之类的事儿还有的忙的,别再麻烦人家了。”
自己去给自己申请工伤死亡认定,这事儿倒是罕见。
“那你到时候可得带着口罩儿遮着脸。”杨丹东不禁笑着说道。
而七七趁机提议道:“能顺道儿去植物园儿玩儿么?”
“好啊。”周江舸伸手隔着桌子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玩儿完回来,你得把这两天的作业都写了。”
——
喝完了冬瓜丸子汤,也到了十点来钟。七七该睡觉了,周江舸就和周程启回到了对门儿四零二室。
周程启一直没有跟她说话,然而她也习惯了。周江舸知道这小崽子是不忿儿她们学校把去国家电网的工作分给了比她成绩差的厂长的女儿,而打发她去一个造微波炉的厂子。其实造微波炉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她就是忍不了这口气。
那时候学校说厂长是给了赞助费的,人家给系里帮忙儿了,凭什么不给个好工作?若是这样也罢了,可机械厂的人都看在眼里,你厂长明面儿上的工资也不比高级技工高到哪儿去,甚至还没周程启她娘高——毕竟周江舸还是技术专家呢!工资不高,却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钱,说没贪污骗谁呢?
其实周程启私下去跟踪了厂长,发现她在外面开了个私营的小厂,把机械厂原本没到折旧标准的设备以超低价格拉到她的小厂去了,又从机械厂拉活儿去自己的小厂。因此她那小厂原本没什么技术却一直有大单子做,而且产品质量不达标也没人管。周程启跟区里投诉,区里的人只是说现在要鼓励私营企业,不能“一管就死”,甚至反问她,河湾机械厂的厂长都响应改革开放搞私营经济了,她娘是工会主席怎么不知道学学?
周程启当时差点儿没跟区里的人吵一架,回家之后又跟周江舸说厂长以权谋私。但周江舸听就听了,根本没当回事儿。毕竟周程启才多大点儿?她和杨丹东跟厂长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刚建厂的时候一起当过学徒工的,她怎么会相信厂长在做卖厂的事儿?
可后来又出了“未来机械制造公司”收购的事儿,周江舸渐渐觉得她家这小崽子是对的,但现在要告厂长已经没了证据,而要承认没办法了更抹不开面子。她也就只能催周程启找个别的工作,把这事儿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