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面不改色的替沈如挡下第五杯酒时终是没忍住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在座各位列祖列宗。
季墨做事向来一气呵成、不蔓不枝,此番来上海既打着整饬子公司的名头,也是真的不想节外生枝。不是没有野心,只是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四两拨千斤的事做多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季墨来沪,身份摆在那,有橄榄枝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一火烧到上海城,这由头足够充分,充分到季墨完全可以不顾忌什么情面,凭自己意愿从众橄榄枝中择佳枝而接,且不受诟病。——我是来操持自家事的,对各位顾全不周还望担待。
可现在季墨坐在皇朝会,面对着沪圈个顶个位高权重一字排开的大佬,这一把火显然愈演愈烈直到现在出乎季墨意料。
季墨怀疑季老爷子在沪圈谋财害过命,这阵仗对于他一个三十不到的后辈实在不至于。不算季墨妄自菲薄,在座各位嘴里说着后生可畏,那东道主,长辈架子端的着实不小。
季墨起身敬酒,这个叫声叔叔,那个叫声伯,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反正都不熟。时已至此,季墨不怕照单全收。几个跟过来的董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平时被挡酒的料,现下跑过来给季墨挡酒,几圈下来已经东倒西歪的了。在座的大佬目光不在他们,季墨也懒得管,正好记下来加上董文成那件事,日后给子公司换血。只是季墨不能不管沈如,倒不是季墨自降身段,他此番来上海只带了沈如一个人,自己这酒不得不喝,也不能没个体己的人看着场面,所以季墨不介意多喝一份,沈如滴酒未沾。
季墨到酒店时已经快十点了,季墨一身贴身剪裁的西装衬得腰身笔挺,直到进电梯前还是一副华贵射人的模样,电梯门一关却是怎么也撑不住了,沈如上前一步心照不宣在身后扶了一下。
沈如将季墨扶到床上,下楼去给季墨端醒酒汤,季墨下榻的是自家的华夏酒店,另设了一部直达顶层的电梯,顶层不对外开放。
沈如下楼端醒酒汤的功夫又接到了莫栩桦老爷子助理的电话,也就是季墨刚应酬完的大佬中的一位,约季墨明天用午餐。说到底不是一个圈子的,当下也没实质性的合作,季墨过去不过是卖长辈个面子,给日后可能的合作铺条道,实在没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约季墨。
季墨酒品一以贯之的好,是以沈如跟了四年也分辨不出来他到底能喝多少酒,趁着季墨起身喝醒酒汤的功夫,沈如把莫栩桦老爷子的话给季墨转达了。
酒精氤氲,混混沌沌。季墨有限的思维里只想到,倚老卖老,蹬鼻子上脸两句话,推了。
季墨第二天依旧按点醒的早,这一连一个礼拜事赶着事,季墨一直提着颗心。他能喝多少酒,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是知道不能倒下罢了,这么着会被灌更多的酒,但是不会输。
这一醒就是国庆假期的头一天了,上海这边忙完了。
季墨半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阵白茫茫的,随之苏醒的还有四肢百骸叫嚣着的疼痛,让他一时间不想有什么动作。
单调重复的手机铃声在偌大空间内回荡,本该是依次两排房间的构造,到了顶楼只有连绵的一整片,全地的黑天鹅绒地毯,即使是一个喝的烂醉没来得及打理的人,也显得雍容华贵,更何况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季墨静听了半天才伸手接过了电话,是唐向南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熟络喜庆的声音,“季董大人,国庆吉祥啊”。
唐向南比他们年纪都大,鲜少说话不着调,他要是开口扯淡了,也就是有正经事跟你说了,季墨知道他要说什么,偏趁着头疼讨了个巧,不想点破,“有话就说”。
唐向南笑了一声,他人精一个,不能不知道季墨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哟,我说什么,您能不知道?”。
“不知道”,季墨淡淡一句,还真听不出来他在糊弄人。
唐向南也不跟他打太极了,犟不过他,咳了一声正经起来,“那我可直说了啊,你也别怪我管的宽,你知道我不为你坏,你是不是对你家那小少爷动了心思?”
季墨没说话。唐向南啧了一声,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有让自己家人去花天酒地不着调的地捞自己的吗?季墨这分明是挑明了,细想想,又或许是等不及了。
“墨子,你怕也不是看上人家一天两天了吧,既然……”,唐向南斟酌了一下,还是明说了,他看那天那样子两人还没到什么程度,他是来劝季墨趁早断了这念想的,“既然……你也心里憋了挺久了,干脆算了吧,这个社会允许你男人玩男人,可也没开放到那个程度。不说你这个身份,爆出来就算不是身败名裂,这名头也是要跟一辈子的,就说你家老爷子,你当年跟如絮在国外公司都做成那样了,老爷子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回来了,你要真跟你家二少爷成了,老爷子不得直接病危啊。”
唐向南这话说的不算重,也句句在理。这种事别管是谁,第一反应也都该是天理不容,季墨不能没想过,既然想过就是明知故犯了。他要是自己没说放下,就是谁劝也没用,唐向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电话那头依旧是长久的沉默,唐向南却确定他字字句句都听到了的,他话也就只能说到这。
季墨自然想过,只是他的理智一遇到季天就崩了盘,想不了,想多了,就只剩当年刚进家门老爷子让季天叫自己哥的样子,季天不情不愿一声哥终是没叫出来。
他没叫出来没事,季墨动了不该动的心,成了大事。
常年的默契,在两人都没说话时,也没生出什么尴尬的气氛。还是唐向南先开的口,唐向南轻笑了一声,再开口时有意的贫了句嘴,“得了,玩什么深沉啊,国庆有什么安排没有,一块去岛上野炊,散散心”。
季墨再说话也放松了些,“虚弱,在家养病”。
“什么病?”,唐向南也是好笑,这声听着中气比自己还足。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说,“相思病”。
唐向南:……
这话从季墨嘴里说出来太诡异了。
唐向南消化了一会,这要是换个人,唐向南还真想买挂鞭炮放一下,感谢人替天行道。唐向南欲言又止、欲止又觉得不说不行,“墨子,这事可真别浑啊,你现在也不是小了,男人玩的差不多了,不成就找个妹子,谈谈恋爱,其实挺好,你看我跟你嫂子,不是好的很吗。行了,我就说到这了,你想出来玩就说一声,跟家憋着容易瞎想”,末了还加了句,“我这事没跟旁人说”。
季墨放下手机,其实这些日子天天连轴忙,哪有时间多想,就是不想听人让自己放手这话。
季墨起身去浴室冲澡,也算不上浴室,是一道黑框屏风,从外看,黑纱后影影绰绰,三两点墨色梅花攀枝而上,别有一番风韵。
沈如上来时就是这样一幕,沈如停在电梯口低下头,“董事长,北京德瑞酒店张经理电话来说,早晨七点二十七分文太太跟周姓男子办理入住,楼下景江集团二公子在等”。
景江集团二公子,也就是莫栩华的二儿子莫翰林。莫栩华一儿一女,两年前,莫栩华女婿改了莫家姓,莫栩华放手把公司交给了女婿打理,这在当年也算不小的新闻。都说生意人没良心,除了钱,就认得儿子,是以也能看出来莫翰林有多么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