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短暂的爆竹脆响,引来城管前,红太阳饭馆就这么默默开张了,门口摆着两个鲜艳的花篮儿,边上还立块牌子,红纸黑字雄浑有劲的书写“开张八折”。小丙跟他不知从哪拉回的兄弟丁乙都穿着一袭雪白笔挺的侍者服,往大门两旁站得笔直,怪精神抖擞的。
可红太阳就跟城市接下来绵延两个星期未曾断绝的的靡靡阴雨般,一连开张十来天都没什么大的客流,倒不住有人吃了连连称赞口味不错的,也都只是称赞,也没见着多拉几个亲朋好友过来。
小武有些束手无策,他想着是不是让小丙雇俩人往街道公园里发发传单,看有没有效果,这还思量着传单怎么开头呢,便见饭馆闯进来个头戴墨镜,盘着新潮的短发,穿着粉色露脐装,淡蓝牛仔短裤,蹬着十厘米深棕色高跟鞋的姑娘,那姑娘点了餐也不见安分,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透过倾斜的墨镜在店铺里来回转悠,不知搜寻着什么,一会儿又趁小丙不备,偷偷溜到厨房,倚在门口,拿起手机对准披着围裙侧身做菜的小武就是一阵咔嚓咔嚓。
可别,小武刚想说姑娘我这儿可光卖菜不卖身,忽然透过窄窄的窗框看着街对面丁洋气呼呼急匆匆的走过,别让他解释是怎么从那张冷脸上分辨出煞气来的,他不自觉按住鼻梁上半贴着的创口贴,还没咂摸出什么味儿,那姑娘早就机灵的转身出去了,翘着腿安安静静坐在饭桌前,透过墨镜翻着挎包里拿出的时尚杂志,优雅得跟个公主似的,仿佛刚才对着小武上上下下一阵猛拍的只是小武个人错觉,小武哑口无言。
没过几天,据说那姑娘把他侧身做菜的照片往围脖上一亮,配以引人遐想的标题,再辅以道道精致烹饪的菜肴,顿时便蹿了把小火。也就这几天功夫,红太阳饭馆的客流蹭蹭蹭的往上涨,还净是些女孩儿,从十七岁到三十七岁,间或几个羞涩的男孩都不停假装迷路的走到厨房透过门帘往里看,小武被小丙两个拱得时不时得亲自送餐出去,这才让这满餐馆的顾客嘴里心里都满足了,而打了三十年光棍的小丙更时常猥亵缩在角落里淌着哈喇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多各式各样的女生,直嚷着即使不分红白干也行啊。
也就这么些天,小武整日筋疲力竭,好容易生意稳定下来,他寻了个清闲空当儿,上午十点,拿张白纸上面写着“WIFI免费,禁止拍照”,正准备往门口牌子上贴,结果刚转身就听见鬼鬼祟祟缩在门口往外瞄的丁乙直嚷出声:“……果真喜欢男人……”他不禁后背发凉,猛转过头,正好撞见街对面丁洋跟在一英俊男人身边,两人一起捧着本什么书,来回交流着。
“草,这不是小武哥你当初追过的那个美青年吗,”那伙计边走出来一掌按在蹲地上的小武肩上,边啧啧称奇:“这么多年还是一样好看,可比不上小武哥您英武,不听说他跟了市里某个高富帅吗,怎么这会儿又跟丁洋混一块,丁洋这小子也忒不厚道了,居然连武哥您的人也敢碰……”
“别瞎说,”小武再一看,只见那大太阳底下,洋子时不时抬头仰望对方,脸上洋溢那灿烂笑容仿佛一晃回到了十年前,“洋子怎么可能……”他口里说着,心里却多少不是滋味儿。
“笑这么淫.荡可不就老相好么。”不知什么时候,小丙走了出来,手里握着根鸡腿,啃到一半,满嘴是油,他指手画脚的,“跟你赌五毛钱,你看最后是不是!”
“我看可不像。”小武最后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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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这么说,晚上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越睡却越不得劲,虽说之前临时跑路,躲在洋子家门口听了半小时墙角,那家伙一如既往的开着电视不看,打着游戏,脚步都懒懒散散的,屋子里绝没有第二个男人在。
可等好容易陷入梦境,记忆仿佛一下子跌回十来年前那个夜里,他走路轻飘飘的进了网吧,晕乎乎的戴上头盔,连上游戏踩上拟真草坪脚下都还是轻飘飘的……
小武突然在黑暗里翻身坐起,猛地瞪大眼睛,当初那美青年怎么拒绝自己来着……
不好意思,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不好意思,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对方。
等他再犯浑趁着酒劲去撩洋子,那小子又怎么回复的来着:哥,你、你不是我的菜。
再联系起楼下老头***,小武大惊,当年分明就不喜欢自己的洋子怎么可能一等自己就是十来年,跟着白天看到的景象,以及前几日洋子怒气冲冲的模样,俨然如今就是一副守得云开见明月的情形,那灿烂跟小花似的笑容里分明就这么写了,明明白白的,已经不能再真了。
他倒守得云开见月亮了,我呢!
小武六神无主的坐在床头如遭雷击,简直五雷轰顶。
一边是自己少年男神,一边是在心口捂了十来年还没捂热的洋子,怎么看自己都毫无胜算,竟然给旁观的小丙一口乌鸦嘴料中了。
呵,他眼前一黑,苦笑着重新卧倒,透过玻璃望进黑夜里,不觉豆大的汗珠顺着夜的脊梁自后背涔涔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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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太阳饭馆跟着它家主人一样命运多舛,还没红火几日呢,便偃旗息鼓了。三十年来身板儿跟铁打钢铸似的小武居然病倒了,第二天醒来他感觉有些发烧,好在当了七八年的兵,硬底子横在那,在家里卧了两日整个人又清爽了。
一时间倒清静得很,胡子没刮,T恤没换,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打发时间,乐得自在,小丙小心翼翼在门口轻唤过几次,小武皱着眉没应,他便跟着嘶声大吼,跟头老牛似的,可那会儿小武还带着低烧,更顺势没应他,而手机早不知道扔到那个角落里,大概停电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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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脚酒瓶子……
某天晚上他躺沙发上睡得晕晕乎乎,忽然听见黑暗里传出人声,便猛一翻身,结果没力坐起来,顺着那些酒瓶子叮当碰撞的声音,客厅灯瞬间亮了,他趴沙发上努力侧头,眯着眼睛往光明处望去,却听那人逆着光:
小丙非让我来看的,说要还没死呢,就帮你活埋了,这怎么这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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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臭,哪臭,哪臭了,小武偏着头上下嗅了个遍,除了清澈的啤酒味儿空气里哪还有半点异味儿。
他迷惑的望向对方,声音却带着丝沙哑:你……怎么进来的,连脑子也死沉死沉的,不堪重用了。
钥匙,对方逆着光,捂住口鼻,摇摇手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