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阳西斜到暮色将至，小武忒大一老爷么儿，跟堵大石似的蹲在人丁洋楼下草坪小道边，他低着头，手里烟蒂换了一茬接一茬，草丛里嗡嗡嗡的蚊子声自始至终从没间断过，可他顾不得胳膊，腰间，腿侧的叮痒，只晓得唉声叹气，想当初他爸妈潇洒分手那会儿自己都没这么烦心过，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没人一直潇潇洒洒，总有烦心事候在人生拐角处，就趁你不备给你一脚绊倒喽。

小武整个人沉浸在不可名状的烟熏缭绕里，他烦躁且憋屈，完全不知道该拿洋子怎么办，他仿佛是他面前一座高不可攀的峰峦。

若是游戏里的Boss，甭管战斗力有多爆表，横竖握着刀剑左削右砍，总有倒下的那么一天，可洋子，一想起洋子他就头疼，俨然，不知不觉已发展成他心头一块病，无药可医，无法可治，打也打不得，挠也挠不成，如若放着束手不管，白天还好，一到夜里便会自发思恋，抽痛，疼得他整夜整夜的难眠，睡不好觉。

大抵初见这破小孩时，完全预料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只觉着看着傻愣愣的，透出几分可怜劲，要是早有自知之明，会不会就此退却？

小武不知，眼看夜色渐浓，视线尽头那一排的窗户依旧透出微微的辉光，想来对方也料不到开窗往外瞄一眼，正好瞧见他，不过，倘若真开了，自己又当作何表情，小武满心苦闷的，大力碾过脚边积了好大一滩的烟灰烟蒂，只能庆幸环卫工人不在身旁，否则非得扛着扫帚轴抽他。

唉。

那月亮一点点爬出云层，小武不知不觉回想从前，那时多好，夜色遮挡下，他不自觉的傻笑，想想那时候的洋子，就那么点高，顶着一撮黄毛，要有多傻有多傻，要有多楞有多楞，不光看着自己傻笑，还会不停跟在身后，喊着武哥，武哥……

如果可以，为什么有天会长成这副漠然，不好对付，仿佛一口咬上去能给自己门牙崩断了，又臭又硬的模样，可哪怕再硬，再臭，也是他的洋子……

他曾畅想过的未来，是两人就像从前，玩闹嬉戏，打打游戏，看看电影，不知不觉水到渠成，黑灯瞎火里小手一握，小嘴一亲，就着彻夜打游戏的疲惫，两人在凌晨四五点，晨光刚刚泛出地平线霎那间互相挨着彼此亲昵的蹭着沉沉的睡去。

小武盯着脚边沉浸在夜色中的烟蒂，傻笑起来。

进而重重叹息，当初果然不该一头热的跑去当兵，洋子他爹妈……不然这会儿至于一人委委屈屈缩在人楼下，人还完全不知情，完全不内疚，想必早已经光明正大登堂入室了，他且一面叹气，一面贪婪的回顾着过往。

可惜了，这么些年，他连当初初恋对象长啥样都忘了，洋子还是不喜欢他，拿他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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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人牛高马大的挡这路中央还让不让人走了！”耳边忽然传来恶狠狠，嘶哑又微微颤抖的声音，小武抬头一瞥，见是个老头便往边上一让。

可那老头穿着松松垮垮的衬衫短裤，一手夹着个黑漆漆的象棋盒子，走到他面前突然停下了，看着倒有几分面熟，小武寻思。

却听那白头稀疏，浑身皱巴巴的老头接着道，这乌漆抹黑的，你一大老爷么，有家不回，专蹲这儿，是准备吓唬人大姑娘，还是，他瞪着冷眼，跟着用另一手拎着的塑胶椅子腿敲了敲路旁大树，那大树便哗啦哗啦落下好几片叶子，且听那老爷子气哼哼说道：专上我们这污染空气来啦。

小武猛的抬头，摁灭了手里的烟头，这才记起，可不就是附近公园里常年拉着人下棋，住在丁洋家楼下那老头么，姓，姓什么来着。他轻咳了一声，顿了顿，也不说话，却见那老头伫在他跟前也不知道迈腿，一副人民警察审问犯人模样，突然恶向胆边生，准备吓他一吓。

我心里闷着。

“有啥可闷的，你一大老爷么，又不缺胳膊少腿的，缺钱就去挣，想姑娘就去追，何必专蹲路灯下，吓唬那些小丫头片子们。”感情那老头还一心认定他就是个变态偷窥狂，准是这街灯不亮，才看不清他一表人才，满身正气，哪里用得上干这伤风败俗破事儿，况且他还真对小丫头们没兴趣。

怎么不闷，一想起丁洋，我浑身不得劲儿，小武继续抱怨。

“他啊……”听见丁洋，老头儿愣了愣，紧跟着凑近了三分，常年眯着的眼皮子微微掀开道缝儿，露出里面亮晶晶的眼仁儿，他略微低沉了声音，热络道：“丁洋啊，我跟你讲，这小孩心里早就藏着人呢，要不，这么多年，也不少小姑娘附近晃悠着，就没看见他偷偷领回一个，不过啊，就凭那小子口是心非样儿，想追上人姑娘非得等到猴年马月太阳打西边出来喽。”

口是心非！小武眼前蹭的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