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今年五十出头, 长得孔武有力，膝下有一女, 名唤许文，名校毕业，据说大学是念的考古专业，现在在家炒股, 单身。

许文和她爹来过几趟公司，展停星和她远远打过照面, 是个气质清冷的女孩子。领导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许文比较独来独往，到了婚嫁的年纪还没谈过对象，领导愁坏了，一直在偷偷物色女婿, 许文本人毫不在乎, 偶尔被领导念烦了能在办公室拿文件夹敲她爹的头。

“小展啊……你看这个小沈, 我就挺欣赏的, 你再看文文……你懂吧？”

展停星捏了一把冷汗，道：“领导, 沈老师这人的性格挺内向的, 我怕文姐……”

领导：“嗯？小展, 你这就不懂了吧？沈老师这个叫读书人的气质, 文文读的书也不少嘛, 我就想他们两个接触一下这样子。”

领导看来非常喜欢沈牧初, 跟着展停星一起叫他“沈老师”。修罗场不过如此, 展停星既不敢拒绝大领导让他去给沈牧初介绍对象的要求，又不能直接告诉他沈牧初的秘密，犹如夹在两堵墙之间，动弹不得。

领导见展停星犹犹豫豫的，只当他年轻面皮薄，于是拍拍他的肩道：

“这样啊，小展，你就帮我打听一下小沈是不是单身，不是的话……和文文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嘛。”

展停星退无可退，只好先答应下来。

第二天去给沈老师当跟屁虫，沈牧初又早早地去实验室。其实技术指导不用跟上班似的朝九晚五地到实验室打卡，大有几个星期只过来看一眼的，沈牧初矜矜业业地天天过来指导，哪里出了问题他就冷下脸，只用眼神就足以让人反省自己的愚蠢，但过后又亲自一一tiao教，实在叫人又敬又怕。

在实验室搬砖的年轻组员一直觉得沈老师过来后简直梦回大学的日子，他就像个严肃又富有学术精神的老师，哪里都好，人长得帅本领还高，就是缺了点人情味。做实验的日子枯燥又无聊，沈老师其人就成了他们的中心话题。后来组员们渐渐发现展停星跟着沈老师的时候，沈老师的心情会相对缓和许多。这群人闲得打屁，拿数据记录表画沈老师的心情曲线，展停星在的时候凸起高峰。

心情曲线后来被沈牧初发现，他皱着眉头问小李：“这是哪个组的数据？”

小李正在记数据，抬头一看沈牧初手里的曲线表，惊得笔在纸上划出去慌张的一道，幸亏上面除了日期什么备注都没有，小李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应该不是实验组的数据……”

沈牧初英俊的面容带着责备，道：“不要在表上乱画。”

小李差点要立正敬礼：“好、好的，老师。”

这个时候正赶上中午吃饭，展停星把实验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双眼睛透过缝看进来，在门外小小声地提醒：“下班吃饭咯。”

沈牧初听到他的话，放下了表去脱白大褂，朝组员道：“先休息吧。”然后开了门走了。

他们倆前脚刚走，实验室的女生就小小声地尖叫：“星星怎么这么可爱啊！”

小李：“哪有形容男人可爱的？”

“你不觉得沈老师一碰上星星就有种……有种被顺毛的感觉吗？！上次你不是还不小心把试剂瓶打碎了，沈老师差点当场手刃你，星星一开门进来，他又莫名其妙地不生气了！”

小李不忍回忆那一次的惨状，又觉得她说得的确有道理，于是又在沈老师放下的曲线图上加了一个峰值。

展停星陪着沈牧初去食堂吃饭，两人打了饭坐在一张小桌子吃。

自从上次沈牧初发作之后，展停星不敢再翘沈老师的班，真有急事也会发个短信报备。而沈牧初收到短信后怎么rou/躏组员，展停星大概是不清楚的。二人和谐相处了一段时间，有时候展停星坐在他对面吃饭，都恍惚觉得：

如果当年没出事，也许他们的大学时期会像这样度过，自己没课的时候跑去他学校食堂和他一起吃饭，然后上图书馆写作业，傍晚打球，小长假出去玩……就这样毕业，像普通情侣一样，也许继续磕磕绊绊地在一起，也许因为各种累积起来的小问题分手。

如果他们在年轻的那几年一切都顺风顺水，面临的结局很大概率是分手。展停星在学校和工作这几年看过无数最后无疾而终的恋情，而他和沈牧初戛然而止的关系却像从砖头缝里冒出的草苗，续得坚强而突兀。

展停星的筷子夹着一片菜叶久久不动，有点出神。沈牧初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展停星回过神来，注意到沈牧初的眼神，吃了口饭，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沈老师，这几年有没有情况啊？”

他身负大领导的重任，妄想于谈笑风生中抛出这个问题，事实上说出口时完全底气不足，多少显得有些刻意。展停星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他不想在意得如此明显，却又非常笨拙地掩饰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