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平时很乖,像个布娃娃似的,沈扶苏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揉了揉眼睛就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沈扶苏给他套上防弹的背心,又给他穿上自己的大衣,扣了一顶帽子在他头上,问道:“还记得哥哥带你去过的世纪大街吗?”
沈澄茫然地点了点头。
沈扶苏说道:“现在戴好帽子,穿上大衣出去,在世纪大街等我,知道了吗?”
沈澄乖巧地任由他给自己系扣子,点了点头。
看见沈扶苏反应不对,他茫然地问道:“哥哥出事了吗?”
沈扶苏匆忙在他的鞋子里垫了几个垫子,说道:“没事,没有任何事情,这是一个游戏。”
他死死抓住沈澄的肩膀,说道:“你去世纪大道等我,一直等我找到你,你就赢了,知道了吗?”
沈澄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扶苏给他穿上了垫高的鞋子,说道:“现在出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目送着沈澄离开,沈扶苏这才勉强放下了心。
他打开衣柜,翻找着沈澄的衣服,随便穿了几件套在身上。
他和沈澄的身高不同,但愿对方不要发觉。
他看向衣柜底部的应急包。
作为一个合格的骗子,他从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假死的准备。
伪造一个新的身份对他来说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有点麻烦。
沈扶苏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讨厌自己,讨厌到了不想成为自己的地步。
但是现在他要丢弃这个身份了,他这才发现,他竟然还挺喜欢自己的。
他看着那个假死的包,里面有假血浆和防弹背心,他过去为了死亡效果逼真,把这个包做得非常逼真,子弹从前面进去只会留下一个小洞,后面的感应器会造成大面具的伪装失血。
他的工具是如此逼真,以至于可以以假乱真作为皮肤贴在身上。
沈扶苏把这件假皮贴在身上的时候心想,但愿对方不要开枪打头,打头是真的就死了,活不过来了。
贴好防弹的假死皮之后,他套上衣服,盖住了贴合的痕迹,再穿上沈澄的小熊棉衣,扣上一个毛茸茸的帽子,这样他的背影看起来就真的和沈澄一模一样了。
沈扶苏看着手表,确保沈澄已经走远了之后,这才穿上鞋子,压低了帽子走了出去。
果然,他一出去,瞄准镜立刻对准了他。
沈扶苏抵着头,在巷子里挨着墙走,确保对方打不到他,又快速融入清晨的上班的人群中,快步向附近的大桥走去。
假死只是第一步,关键是他还要逃脱这里。
虽然这个时候冷得要死,但是除了跳河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拐了个弯,走上了车来车往的大桥,湍急而又冰冷的水从桥下奔流而过,喧嚣的水声盖过了一切。
他几乎能听得见杀手的脚步声,如同一道影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身后的人加快了脚步,阴影笼罩了他,一块冰冷的金属顶在了沈扶苏腰上。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枪。
沈扶苏松了口气,他原先还担心对方对准心脏,如果那样的话虽然子弹穿不透防弹衣,但是肯定得把他的肋骨打折了,那就不好逃脱了。
肚子更好,至少不会断骨头,少不了要淤青一块的。
沈扶苏想这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我本来更中意咽喉,让你那骗子的嘴永远发不出声音,但是现在是大街上,所以只能是内脏了。”
沈扶苏整个人蓦地僵住。
那个声音过于熟悉。
尤利西斯。
怪不得那天在巷子里遇到他……
原来他就是那个杀手。
沈扶苏不知道尤利西斯到底是什么时候识破了他的伪装,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早就憎恨自己良久,开这一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沈扶苏甚至都不觉得诧异。
沈扶苏现在回想起那天他和这个冷笑残忍的杀手面对面一起吃饭的情景,怪不得尤利西斯的语气那么奇怪,原来他早就识破了自己的伪装,那次请客只是让他放松警戒。
沈扶苏心里想,自己竟然迟钝到这种地步,被尤利西斯那严谨板正的外表骗了。
这时,消声器下的枪只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沈扶苏腰腹部一阵剧痛猛地袭来。
妈的,疼死了。
沈扶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的内脏被子弹的冲击力震碎,痛苦实在是过于强烈,他甚至站不起身来。
尤利西斯轻而易举地拎住了他的手臂,冷笑着问道:“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幸运吗?我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一切,全都被你抢走,你却偏偏不肯珍惜。”
殷红的血在小熊外套上大片地蔓延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摘下对方的帽子,好好看看那家伙痛苦的脸。
就在尤利西斯冰冷的枪|口抵住那个骗子脆弱的咽喉的时候,他猛地撞上了沈扶苏的眼睛。
他隐秘的爱人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一瞬间猝不及防。
那一瞬间冰冷猛地贯穿了他的身体,仿佛有根冰冷的刺,在这个冬天的早上刺穿了他的心脏。
沈扶苏脸色苍白,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还真是迟钝啊……”
他疼得几乎喘不上气,却还是嘲讽地说道:“你想得没错,是,我什么都没有,我是个骗子,从小到大都是,我伪造了身份,才和你这种贵公子一起读书,现在你满意了?你的自尊心终于得到满足了?很好……”
子弹虽然被防弹衣挡住了,但是冲击力整个在他身上扩散开来,他仿佛被人重重击了一拳,气都喘不上来,哑声说道:“尤西,我虽然早知道咱俩是死敌,但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恨我,这么恨。”
尤利西斯彻底慌了。
那一瞬间他像是个无措的孩童。
他不知道要和卡斯解释他那古怪又极端的爱意,还是要辩白自己从未恨他;他不知道要去捂住他的伤口,还是把他落叶一般瘦弱的身体抱住。
不,这不是他的本意。
尤利西斯急切地想堵住他流血的伤口,沾了满手的鲜血,孩子般慌乱与恐惧地说道:“你按住这里,你等我,我去找人来救你……”
不,卡斯不能死,不能。
他是骗子也好,他一无所有也好,他都是卡斯,那个独一无二的卡斯。
如果可以,尤利西斯恨不得现在流血的人是自己。
尤利西斯慌忙地在车流中试图寻求帮助,可是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没有车为他停下。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落水声,尤利西斯猛地回头,桥的岸边只有血迹。
他冲到了桥头,尽力向下看去。
浩浩河水从桥的一头滚滚向另一头流去,那个水花几乎立刻淹没在刺骨的寒冷之中,了无踪影。
……他的卡斯,他今生唯一且仅有的爱人。
宁肯在那冰冷暗黑的河水里血尽而亡也不愿意让自己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