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鼓囊囊的,便说没藏东西,他也不信。
“藏了甚?”
沈祾有些冷硬地问,纵是太史令托付给他的小孩,但若是品行不佳,他也不会给以好颜色。
小孩颤了颤,向后退了好几步,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行径让沈祾切切实实的怒了,定定地望着小孩,道:“我向来厌恶这些偷偷摸摸的行径。”诚然还有旁的话,却也道不出来,只憋在心中。
听闻这话,小孩霎时苍白了一张脸,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然后,他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地将手伸向了衣襟。
沈祾瞧着,以为这小孩还不是无药可救,便见小孩一点一点地从怀中拉扯出一件四四方方的物什。
“是我错了。”小孩道,将那物什送向他,垂首。
沈祾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得小孩偷藏起来,定睛一看,却不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折了几折的纸罢了,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时惊诧。
“你藏这干甚?”
沈祾忍不住问,再度望向小孩。
小孩又不吭声了,只用一双黑亮的眼凝望着他,委屈巴巴的。
沈祾被看得生了不忍,叹息一声,把那纸还给小孩,稍稍缓和了语气,道:“罢了,往后不要再这样。”
“你出去吧。”
他摸摸小孩的头,预备一切照常,没走出几步,却被人拉了衣袖。
他回头,只见小孩仰头看他,分明更委屈了,眼眶泛红,仿佛下一刻即要哭起来了。
“别让我走,我说……”
看来小孩是误解他的话了,沈祾见此,苦笑不得,然而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见小孩展开了那纸给他看。
好大一个字,还是沈祾自己的字。一个“玦”,亦是沈祾……
“您不是说,这便是我的名了么?”
为小孩取的名……
那日他问小孩姓名,小孩竟道自己并无名姓,只与母亲相依为命,平日里都被叫作“阿狗”。沈祾便寻了些字让小孩自己选作名,哪知解释了一番字意后,小孩竟选了“玦”字。沈祾虽觉寓意不好,也只能由着他。
说不上是何种滋味,沈祾没忍住再次叹息,替小孩将写了其名字的纸折好,道:“是,既然上面是你的名字,那这东西就是你的。”
沈祾又同小孩解释了几句,方才教小孩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坐在桌案前,他揉揉额角,这段时日里头一次勾起嘴角,不知所谓。
“你同江游闹了不愉?”
正是除夕晚宴后,沈祾被母妃叫到寝殿里叙话,他正埋头摆弄着桌上的瓷杯,忽然听见母妃问。
沈祾一顿,停下手中动作,抬了头,但见对面的母妃皱着眉,耳坠一晃一晃,眼里有紧张,有愤怒,唯独没有暖意。
他一噎。
江游当日便来府中询问他为何未去赴约,他却没见江游,只让管事转告他自己忽然身体不适。之后一段日子,沈祾始终未出府,再见江游便是在除夕晚宴上,他心里委实还有疙瘩,偏生江游还如往常一般找他谈笑,他不咸不淡地与他说上几句,维持面上的情分。谁知还是教母妃看出来了。
“没什么。”
不愿承认,沈祾闷声道,继续摆弄手中的瓷杯。
他母妃却还不依不饶,夺过瓷杯,捧了他的脸,急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如此敷衍,我不是同你说过吗?”
沈祾想起那句“你要听你父皇的话”,缩了缩身子。
便听他母妃道:“你同江游自小一起长大,不是一直很好吗?”
是很好啊。沈祾默默想,可是总有一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过去的。
太史令走了,皇兄们也走了,他满心的悲伤,早便知晓不能同母妃提及,原以为可以同好友倾诉,以为江游他们会理解他,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就算明白江游他们的表现不无道理,也仍然不愉。
却终究感觉到一丝暖意,她是在忧心他会失去江游这个朋友么?他张张嘴,想让母妃放心,还未开口,便发觉他脸上的劲道越发的大,指甲陷进肌肤里,疼得发颤,听见母妃道:“你父皇一向看重长庆候,江游是其独子,与其交好,绝无坏处。”
遍身寒意,沈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母妃是怕他得罪了长庆候,是为了一个“利”字。
她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今后我若不在了,江游也会是你的一大助力啊……”
“阿祾,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要你的好友……”
母妃还在说,沈祾却觉那声音响起在遥远的天边,朦朦胧胧,并不能入耳。
他忽然升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厌恶之感。
那些因江游的话而产生的不愉突然显得那么荒唐。
“他是皇子”同“他是长庆候独子”有什么区别?
但若是脱离了这两个身份,他们又真能交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