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坐树下,因着阿渡的缘由并不敢过多动作,只能将头向后靠去,倚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阿渡均匀的呼吸声落进我的耳中,她身上的温度隔着衣料递出,浅浅淡淡的暖意,却让人心安。
我忽然生出一种恍惚,竟在心中念想若是时光就此停驻,停在此刻,停在这盈盈月光铺满的林子里,倒也是好的。
哪怕我从不知我自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但若现世安稳,就如此刻一般,我也愿做个再无其他欲求的人,就这般生活,老去。
正出神间,我忽然感到怀中的阿渡动了一下子,将我猛地拉回了现实,我再回过去品味,却被自己方才那些想法吓了一跳。
若是照此讲,我方才那些想法里,全都被我理所当然的放进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同阿渡一起。我忽然有些惊慌失措,因着我在理解判断与他人的关系这方面实在是个新手,毫无经验可言。
我认识她一月都不足,怎得就有了这种奇怪想法,还是说,是因着我从前实在是太过于孤单,所以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便足以让我如获至宝般欣喜了?
想来的确是如此了。
只不过我心中又有些许的酸涩,就算是我愿与她一直如这般生活,她应当也是不愿的,我自认看破了这世间,可她却并未,似她这般大好年华,总是该喜欢热烈的生活才是。
说来,我自醒来那日至今,也不过将将十七年,可我却总觉得我仿佛已经经历了长长久久的岁月一般,看什么都带着一种淡漠与疏离,有时冷静的样子连我自己瞧了都觉得可怕。
阿渡头在我腿上拱了几下,接着便一只手撑了地坐了起来。
她有些迷迷糊糊的看着我,似乎是不太理解自己怎么就睡到了我的腿上去:“我没压到你吧?”
我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皱成一团的衣摆,蹙了蹙眉头道:“你并不重,压倒是不曾压到,只是…”我抬眼看了看她,手指着裙摆上一小片洇湿的痕迹。
“我倒是没预料到你竟有这习惯。”
阿渡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一片她留在我衣衫上的涎水,整张小脸霎时涨红的像煮熟了的虾子,连话也说不连贯:“抱歉抱歉,我可不是故意的。”
我瞧着她手忙脚乱掏了帕子来与我擦拭,淡声道:“无妨,反正我这衫子原本也是你的。”
待得她收拾的好了,便收起了帕子,四下环顾了一番,接着脸上便绽放出欣喜颜色来:“月亮马上就要完全升起来了,到时候这里亮堂的很,那时才真正好看。”
先前她睡着时我只顾着胡思乱想,她醒来之后两人又纠结于那一滩涎水,我倒是真的没留意这林中景象的变化。
听到阿渡这么一说,我才仔细打量起此间风光,果然同她所讲,此刻已然能从树冠之中那一片空隙里瞧见那流光婉转的月。
我忽而听到远处开始响起渺远而悠长的狼嗥,和着慢慢升至正中的月,仿若人鱼之歌,催魂摄魄,在这寂寥的漫漫黄沙之中显得格外苍凉而壮阔。
阿渡不再言语,只是定定地瞧着那一轮明月,目光瞬也不瞬,我从旁来看竟带了虔诚在其中,那神情令我心神一震,也便转过头去望着那月。
终于,月亮爬到了正当空,霎时间灼灼月华倾斜而下,皎皎银辉似有若无,穿过空气,勾勒出整片树林的轮廓。
那些浓淡相宜的紫色花朵沐浴在这光华之下,显得熠熠生辉,我不晓得该怎样形容那般姿态,似是尽情舒展的腰肢,落在我眼中都带了慵懒意味,却又偏偏迎着月华,尽是倔强之感。
先前那渺远的,似有若无的狼嗥此时慢慢嘹亮起来,此起彼伏的响彻在周边的沙丘之上,我听着它们的对月长歌,忽地想起我初来那夜里,那只银灰色皮毛的头狼。
不知它此时是否也与我一样,眼望月光,不知作何想。
“你知道我今夜为何要你来此么?”身旁阿渡忽然开口,问我道。
“为何?”
“今夜是满月之夜,此间景色最是动人。”
随后她便不再说话,转过头来看向我,我察觉到她的目光,亦是转过头去迎上。
只那一瞬,她与我目光相撞,她那灿若星辉的墨色眸子里藏了我的影子,又落进了我的眼中,往深处沉去。
我忽然明白了先前她随手在地上画的那幅画的含义,想来就是想要描绘此刻风景,一轮圆月之下这星辉散漫的林子,还有林子里那一片仿佛不该属于这繁杂人间的花海。
“从前何伯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想着日后我一定要带着我的朋友来,恭喜你,成为我带进来的第一个人!”